离开翠山后,沈炼回到沈宅外。
没有进门,他独自在堤岸边走边想。心中有些怅然,不知为何。
他听得出魏禹言语之中,隐含着对他的一丝关怀。
但这种微妙情感的来源为何?沈炼无从得知。
毕竟他与魏禹之间,身份悬殊,之前更是极其陌生,毫无关联。
“难道是因为曹嵩大人和徐大人?”
但这个猜想也太过牵强,毕竟他与曹嵩、徐啸也称不上多熟悉。顶多加上曹无病,勉强扯出一点关系而已。
除此之外,沈炼也听出魏禹似乎是在指点他,关于天下的大势,以及朝堂势力。
“似乎也是在提醒我放宽眼界,但局势诡谲,也须小心谨慎,安心自保......”
“魏公猜出了福王的深沉谋划,果然是智略无双。但他为何说偏要试试、看看是何道理?”
“明知道皇帝选择默认福王的阴谋,魏公为何还要去硬碰硬?这不符合他的为人,也不符合他表现出的作风。”
沈炼想不明白。
皇子害太后,如此龌龊事,看起来不像是魏禹要维护的原则。
所以沈炼不知道魏禹的坚持,是在维护什么。
但结局肯定不美好,因为对抗的是皇家权威。
“只希望魏公能够平安无事最好......”
“想不到我一个小牢头,居然替一人之下魏公担忧......”
沈炼自嘲,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
一切只能静待回音。
他挥却所有杂乱思绪,快步冲回家门,加入到张灯结灯的喜庆中去。年关将至,贴福迎春才是当前事。
。。
腊月二十七。
冬夜。
朔风呼啸,寒彻入骨。
帝京远郊的某个山坳悬崖上。
魏禹一袭素袍,迎风傲立,宛若融入夜空。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道人影急掠如风,迅速接近。
“福王宫家奴,王怀恩。”
“福王宫道子,司徒鹤。”
“参见魏公!”
两道人影止步魏禹身后,躬身行礼。
魏禹沉静片刻,转过身来,瞧了瞧身后二人。
“怀恩,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福王宫首席太监总管,掌印督公,王怀恩微微踏前半步,恭敬拱手道:
“魏公,当年在内廷时承蒙照拂,怀恩不敢背忘。”
魏禹淡然道:
“你带着司徒鹤同来,是担心我整治你么?”
司徒鹤闻言,脸上略有一丝激愤,但迅速隐去。
王督公却是不卑不亢的说道:
“魏公,福王殿下离开藩地入京,参与寿诞。我们这些家奴,自然要小心翼翼,不能落下妄交帝京大臣的语柄。”
“有国师高徒司徒先生做个见证,魏公召我一见,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怀恩也是坦荡,不负福王殿下的关切。”
魏禹不以为意,负手而立,说道:
“今夜见你,是想说一些事。你若听明白了,便给本公一个答复。”
王怀恩躬身道:“魏公请讲!”
魏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继续说道:
“启熹三十二年五月,洛都湘绫记织造坊,接到帝京工部拨下的贡品初选资格,加紧赶制前期样品。”
“六月,湘绫记织造坊贡献的样品进京,初选成功,得到贡品定制资格。却不想在六月底,贡品失窃。”
“此案告破,贡品被追回。但因为要修补缺漏,监工的尚衣司嬷嬷并未参与,所以贡品在修补过程中被动了手脚。”
“十月,贡品再次失窃。破案后,贡品因修补期错过上京时间,被贬沦为侯补。云梦泽独占鳌头,所制贡品入宫。”
“同年六月,秘密受训的舞伎,经南诏国散入我朝国土。十月,南诏国宣布使节团进京。”
“十一月底,使节团正式出发,沿途接收再次受训的舞伎。十二月,使节团路经洛都,接收列名登场的最后一批。”
“四天前,长春宫宫女受贿之事泄露,湘绫记贡品被翻案。连同并无相干的颖州府贡品,正式进入宫中。”
“颖州府邻靠洛都,太后家族外戚掌权。原本颖州贡品并无资格入宫,但与湘绫记贡品并列,既安抚太后,又消弥了湘绫记贡品突兀翻供的后果。”
“至此,贡品之事安然度过。明日便可毫无干系的出场,堂皇列于寿诞庆典之上。”
王督公和司徒鹤并肩站立,聆听此言,皆是不动声色。
魏禹继续平淡的说道:
“本公偶然查阅残篇古籍,上面所写:南疆亘古祭祀之舞、螟零散、凰炁、道衍天数,若能结合激发,必能在刹那间,瞒蔽上古契约,夺走一缕‘凰炁’。”
此话一出,王怀恩终于是忍不住,低语道:
“魏公慎言!此等大逆不道的猜测,岂敢妄论!”
魏禹只是淡然一笑,仍是说道:
“本公设想一番,若是太后因此受难,一缕‘凰炁’被夺。事后皇帝陛下震怒,彻查此事,南诏使节团其身不正,必然会被指为主谋。”
“此时长公主殿下,在南疆扭转战局,节节取胜。若是南诏国因太后事被逼反,加入南疆之战,长公主必将又再陷入危局。”
魏禹说到这里,已经全无笑意。
顷刻间,山崖上凛冽气势升腾而起,宛若百里冰封。
王怀恩和司徒鹤皆是脸色剧变。
“皇室之事,魏某可视而不见。但若牵扯南疆之战,致使长公主殿下陷入危局。魏某说不得,也要闯一闯福王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