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老百姓们要干的第一件事自然是给长辈拜年了,而大臣们要干的第一件事则是给皇上拜年,当然,大臣们给皇上拜年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到宫门前叩个头,鞠个躬什么的就行了,大过年的,皇上自己也忙着给长辈拜年呢,可没空招呼你,诸位叩完头该干嘛就干嘛去。
嘉靖六年的大年初一,天色刚蒙蒙亮起,便陆续有官员来到午门前给皇上拜年了,一些急着回去给上官或老丈人拜年的官员叩完头就匆匆离开了,但是有小部分却留下了,聚在那窃窃私语,瞧那一片青绿色的官服,显然都是些五品以下的官员。
这也难怪,官职越小,意味着距离权力中心越远,消息就越闭塞,所以朝堂上一旦发生什么大事,这些小官往往都是最后才得知的,但是呢,先一步掌握消息,无疑能够有效地趋吉避凶,因此小人物都特别衷于打探内幕消息。譬如炒股的散户们,就最喜欢在论坛上刷小道消息,倘若刚好遇上某个“大户”现,立即一拥而上大拍马,无非是想挖点内幕消息,然后提前买入,赚个涨停板什么的。
说到“大户”,大户马上就出现了,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午门前,一名穿绯袍的官员从马车上下来了,此人生得眉目疏朗,鼻直口言,赫然正是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夏言。
夏言下了马车,径直行到午门前鞠了一躬,遥向宫中的皇上拜年,然后便打算离开,不过刚转走了几步便被一众官员围住了。
“夏大人过年好!”一众小官围住夏言,笑容可掬地行礼拜年。
夏言为人正直敢言,相貌堂堂,学识渊博,而且写得一手好文章,关键是从来不拉帮结派,所以很受嘉靖的重用。不过,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夏言的子比较高傲,一般人进不了他的法眼,所以在朝中的人缘不是很好,此时被一众官员围着拜年,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意外,微拱了拱手算是回礼,淡道:“诸位同僚过年好!”
见到夏侍郎并没有跟平时那般板着脸,一名官员便大着胆子问道:“据闻俺答前击败了左翼,完全一统了鞑靼,鞑靼大汗达赉逊死,而达赉逊之弟门图逃进了咱们大明的古北口关城,敢问夏大人,此事可当真?”
夏言双眉顿时皱了起来,沉声问:“你这是听何人所讲?”
一众官员对视一眼,看夏言的神色,似乎并不知晓此事,带头那名官员讪讪地道:“下官也是风闻而已,不知真假,故向夏大人求证。”
夏言的眉头登时皱得更深了,事实上他确实还不知道这件事,八百里加急是昨晚送来的,而现在还很早,嘉靖还来不及召集大臣商议此事,再加上夏言在朝中的人缘本来就不太好,所以并没有人告知他。
正当气氛有点尴尬之时,又有一辆马车驶到午门外,车上走下一名绯袍官员,正是吏部尚书方献夫。
方献夫,表字叔贤,广东广州府南海人,弘治十八年进士,恰恰跟夏言相反,此人长袖善舞,在朝中人缘很好。严格上来讲,方献夫其实属于新贵派,当年“大礼议”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是支持张璁的,不过表现相对温和而已,后来张璁和桂萼倒台,新贵派几乎被清洗一空,而方献夫不仅得以幸免,如今还当上了吏部尚书,可见此人确实很会混,是个左右逢源的圆滑角色。
方献夫这一出现,本来围在夏言边的官员都趁机告罪一声,然后呼啦地围了上去,纷纷向方献夫行礼问好。
方献夫四十许岁,跟大多数南方人一般,材比较矮小,他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还礼,让人如沐风。
夏言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圆滑世故的方献夫,认为此人能力一般,整天只会和稀泥拉关系,在治政上毫无建树,实在配不上吏部尚书一职,所以并未上前见礼,而是径直上了马车离开。
方献夫见到夏言如此无礼,心底不由暗怒,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神色如常地与周围的官员打招呼,只作没看到夏言。
“据闻前俺答已经击败了左翼,统一了整个鞑靼,库登汗达赉逊被杀,而达赉逊之弟门图如今逃进了古北口关城,敢问方尚书,此消息可属实?”打完招呼后,带头那名官员又趁机打听道。
方献夫目光一闪,捋须点头道:“消息属实,皇上已经下令兵部调兵增援古北口,同时派出了锦衣卫前往古北口迎接门图入京。”
“咦,看来皇上是有意出兵北伐啊!”
“这有什么出奇的,皇上早就有北伐鞑靼之心了,鞑子去年委实太过嚣张,兵围我大明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该以牙还牙,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张大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刀兵一起,必然生灵涂炭,百姓受苦。我大明这些年才刚刚有所起色,绝不可再妄动兵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