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看起来真的是魔障了,八爪鱼似得抱着那棵大树,还把脸在树身上蹭来蹭去,咧着嘴嚎啕大哭,泪流满面,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在众人的眼里沐英是那是流血不流泪的铁汉子,如此反常必有妖,张五六见马度过来连忙的拦住,煞有介事的道:“侯爷不要过去,不要过去,沐侯爷这是被树精附体了。”
“树精?”
张五六重重的点了点头,“您瞅瞅这树长得就吓人!”
马度上下打量了两眼这树,还真别说这树确实怪异,树身长满了粗大狰狞的树瘤,树皮斑驳像是伤口一样,若仔细看还能瞧得见牙印。
这时节原本正是树木枝繁叶茂的时候,可是树冠上却枝叶稀疏,粗大的树枝在黄昏里张牙舞爪,绝对是童话故事里头阴森古堡或者巫婆住宅标配。
把张五六推开,马度轻手轻脚的走到沐英的旁边,歪着脑袋看着沐英的眼睛,朦胧的泪眼中满是悲伤心酸,不像是没有意识的。
马度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文英,可认得我是谁吗?”
沐英打掉马度的手,“我又没疯,怎么不认得。”
“没疯呀,那你在这里发什么癔症,你没瞧见沐春都吓坏了。”
沐英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娘就死在这个树底下,我看到了就觉得自然心中难过。”
“当真?你没记错吧,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掐指算来也得有二十年了。”
“没错,这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你瞧瞧这树上的痕迹,都在那个饥荒的年月里留下来的。”沐英从地上站起来,沿着有些倾斜的树干,一口气爬了上去了,低着脑袋在树上寻摸半天又抬起来,喜道:“没错就是这棵树,上面还又我用铲子砍得印记哩。那时候白天我娘就带着我在这附近找吃的,到了晚上就爬到这树上休息,我娘就用布条子把我绑在大树枝防着我掉下去,不过有一天我娘再没爬上来,就坐在树底下没气了……”
沐英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玄重帮我准备一些香烛金纸贡品,我要祭奠我娘!”
刚刚发送完便宜老爹,这种东西自然是有的,马度立刻让家里的仆役去准备。沐英从树上下来,带着沐春开始清理大树周围的野草杂物,准备摆放供桌,还不让旁人帮忙。
沐春从土里扒拉出来一个黑陶碗来,“这是谁家的破碗!”
沐英把碗抢在手里忙不迭的用衣服擦了个干净,看看碗底摸了摸上面的小豁口,喜道:“这是我家的碗,是我家的碗!打我记事起就用这只碗吃饭,逃难的时候也是带在身上,谁曾想隔了二十年竟还能失而复得,一定是老天爷在帮我。”
沐英把那破碗的揣进怀里,好像那是一件天价古董,又突然神经质似得突然吼道:“接着挖,说不准还能找见我家的炒菜用的铁铲子。”
马度道:“这个怕是不好找吧,二十多年都过去了,早就锈成铁渣子了。”
沐英可不管这些,不顾侯爵之尊,脱了袍子找了个铁锹开始清理老树周围茂盛的野草,恨不得把土坷垃都捏碎了看看里面有没有铁渣。
如马度所料根本就没有什么铁铲,可是却在草皮下不深的泥土里挖出一副尸骨来,原本很兴奋的沐英怔了半晌噗通一下跪在遗骨边上。
不等他张嘴哭嚎,马度就连忙的捂住他的嘴:“你跟我说过,你那时候年幼根本就没有埋葬伯母就往凤阳走了,这具遗骨明显的是埋了的,你要是哭错了岂不是浪费感情。”
“这……我当年确实没埋,不过也有可能是路过的好心人不忍心我母亲曝尸荒野顺手埋了的,这样的事情那时候很常见。时隔多年,这人骨头又不会说话,是不是我娘根本就无从查起,玄重你就不要管了,就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场。”
沐英把马度推开准备大哭一场,来发泄压抑在心中的多年的思念之情,至于那遗骨是谁也许并不重要。
马度没好气的道:“谁跟你说骨头就不会说了,就怕你读不懂。”
尸骨保存的很完整一件都不少,马度仔细的清理出来,用毛笔沾着酒精一点点的清洗干净,用半个时辰将尸骨拼凑完整,这种事情读书的时候就做过可谓是手到擒来。
沐英一脸的忐忑,问道:“你是准备要滴血验亲吗?”
“哟,你还知道得滴血验亲,不过这种说法没有什么道理。”马度拿着灯仔细的观察着这副骨架道:“从腐蚀程度上看至少埋了二十年了……”
不等马度说完,沐英已经哭嚎起来,“没错,我娘去世已经二十二年了,娘……啊!”
“你着什么急呀,二十年前遗尸荒野的人多了去了,我连男女都还没说呢。”
沐英收住声音,在儿子后脑勺上抽了一把,“还不知道男女呢,你嚎个什么!”
马度拿了尺子在尸骨的盆骨处量了量道:“这是个女子,盆骨明显的变大应该生育过,她年龄不大,去世时候应该在二十二到二十八岁之间。”
“我娘去世的时候,应该是二十五岁!”
马度又量了一下身高又道:“这个妇人的身高应该在五尺到五尺二寸之间。”
这个最明显的特征沐英反而不知道了,他挠着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反正觉得我娘很高很高,具体有多高我也不太清楚,总之要比一般的妇人高上一些。”
马度摇摇头只好找些细微的特征,“这女子下颚骨左侧受过伤,后槽牙也因此少了一颗。”
沐英一拍大腿,“一定是那年冬天背着我到城里找大夫摔倒了在石头上磕的,我记得我娘掉了一颗牙,脸上肿了快一个月才消退。”他还扭着身子比划了一下,“没错,是左边。”
马度一看这方法有用,接着寻找细微的特征,“她右边的小臂似乎折过,虽然接好了但是仍有些许的错位。”
“那是被我爹用擀面杖打的,是找游方郎中给接上的,有时候阴天下雨的就会疼。”
“左脚背上面的似乎也有一道伤痕,不过伤得不深,都快被腐蚀掉了。”
沐英红着眼:“谁说伤得不深,那是割麦子的时候,被我不小心用镰刀甩到的,流了好多的血,我娘都没有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