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洛城。
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好像一天之中的每一个时辰都是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太阳直挂在头上的最顶空,走在路上人的影子都紧缩在一起,缩成一个浓得化都化不开的墨点。
张池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自从跟随刘逸夜离开了离城后,他们的每一天的时间都用在了走路上,昼起夜休,循环往复。
白天即使最热的时候,刘逸夜也没有停下来脚步。他告诉张池,以后如果想加入鹿屠门,就必须拥有健壮的体魄和坚忍不拔的毅力,而在这个时候徒步行走,就是锻炼的好方式。
从离城到阳洛城,张池记得他一共看了十五次太阳升起,长期的奔波和在太阳下的曝晒,令张池整整黑了一大圈,原本就偏羸弱的身体看起来更瘦了,但是明显结实了不少。
但是有一件事让张池非常不理解,那就是明明刘逸夜跟他一样每天走路,跟他一样一走就是一整天,跟他一样一路从离城走到阳洛城,但是刘逸夜就跟他们初次相见时一样,剑眉星目,一袭白衣,玉树临风,模样未有丝毫变化。而且即使是在最热的时候,他也不曾流出一滴汗。
面对张池小小的困扰,刘逸夜只是笑笑,他对张池道:“只要你在鹿屠门潜修十年,你也能跟我一样。”他对张池说话的时候,眼睛朝着远方,怀里抱着他从不离身的长剑。张池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第一次知道了眼神深邃与苍茫的感觉。
走进阳洛城城门之后,张池撩起衣袖擦一把脸上的汗,重重吐了口气。这是这一路走来他经过的第七座城了,大而辉煌,是中原有名的城池。街道两侧层楼林立,一直向远处延伸出去,延伸到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所有的楼阁都装修的富丽堂皇,在阳光的照耀下,到处都反射着刺目和绚丽的光芒。
现在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来去匆匆,眉眼之间满是堆积了许久的烦躁和疲倦,这股热气已经席卷这座城约有两个月了,而且还会盘亘数月之久,人们的积怨和躁动都会在如潮的热浪和偶尔稍动的暖风当中肆意蒸腾发酵,直到最后膨胀成眼角和眉头略有血意的猩红。
张池就跟在刘逸夜身后,行走在这条阳洛城最繁华,但是此刻人迹稀少的街上。然后寻了一间客栈走了进去。
在走进客栈之前,细心的张池注意到,在客栈转角处睡着一个老乞丐,就躲在那一小片狭窄的阴影里,和衣而睡。即使在这么热的天气下,老乞丐穿的衣服仍然很厚,厚到除了头部以外,身体没有其他部分露在外面。
老乞丐的身旁放着一只破旧的瓷碗,碗边已经看不出原本陶瓷的白色了,黑色的垢渍散乱于其上,斑痕点点。瓷碗中零星洒着三枚铜钱,一只同样满身泥土的土狗守在旁边,闭目小憩,舌头一直逗留在外面,呼吸声沉重可闻。
张池前行的脚步顿了顿,他摸摸身上仅有的口袋,那里面还存着五文钱,还是刘逸夜让他买东西后剩下的,刘逸夜没有往回要,张池就自己留下了。他掏出钱来略微掂量了一下,弯腰将钱放进了碗里,然后像是解脱了似的走进了客栈。
像是铜钱砸进碗里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老乞丐,他的眼睛轻轻睁开了。只是他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听着张池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轻轻叹了口气。
张池随刘逸夜在一个空桌上坐下来,店小二忙不迭的跑过来,此时客栈内客人尚不算多,仅有五六人分落而坐,或者几人同桌,或者二三独坐,大堂内甚是安静。
张池坐在刘逸夜对面,默默打量着客栈的氛围,刘逸夜安然不发一言,拿起桌上已经沏满水的茶杯,轻轻吹气。
但是刘逸夜端着茶杯的手突然一僵,神情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张池好奇的转过头来看着刘逸夜,因为就在他闲暇四处张望时,他突然听到了自己所在的桌子吱吱作响,像是突然被格外沉重的东西压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