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坤,带上几个兄弟陪小姐出门吧。”
“是,老爷。”
安澜看着任性的安可儿,原本的铁石心肠,心软的不似一个威严的老大。在这位江湖老大的一生中,唯一能打破原则处事的仅有这个女儿而已,即便是天要塌下来也要独臂撑起一片天地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老爷,大小姐她……”葛利瞻前顾后的留神着。
安澜擎手阻止葛利接下来的话,一脸严肃的用手拍着脑门。
“老葛啊,我这个女儿以后能扛起安澜堂这么大的家业吗?”
“大小姐少女情怀,假以时日一定会成熟,在多加些历练一定可以。”葛利违心的说道。
“老葛啊,安澜堂的江山是你替我打下来的,咱们老哥俩要是谁先走一步,另一个就扛起大旗,别让这个家散了。马世昌最近好像没什么动静,我想约他吃个饭,你替我安排一下。”安澜琢磨着算计马世昌的道道,葛利察言观色间,揣测了一二。
“知道了老爷。”
葛利代表安澜送去请帖与马世昌,在小洋楼里,十四和阿七一个在楼上监视、一个在楼下把风。畅音半抱琵琶哼唱着小曲,冷清的房间里徒增暖意。
马世昌与葛利围坐在小火炉前喝着清茶。
“老爷,这是安澜堂主给您的帖子,请你后天晚上到府上一叙。”葛利递上请帖。
“老东西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请我吃饭。”马世昌把帖子拿在手里打开一看,拿起火炉上温着的水壶,直接把帖子塞进炉子里点燃。
“老爷,二十年前我背叛了您,如今我在老东西身边卧底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您东山再起。如果您如约到府上,我可以与您里应外合,做了他!到时候九龙城寨的地盘,就会重新回到您的统领之下。”
马世昌有点心动,但他不糊涂。面对一个曾经背叛他的人,当年那场大火熊熊燃烧的火焰还依稀在眼前,灭门之恨难再消弭。葛利的利诱让他憋了憋嘴,伸手提壶再添热水。
“回去告诉老东西,就说我会如约出席晚宴。”
“好的老爷,那我在府上恭迎您的大驾。”葛利起身,弓着身子后退,立在他身后的保镖纷纷撤下。
“你真的打算去赴宴吗?”畅音问道。
“当然……不会。”马世昌微笑道。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去。”畅音心口一阵,惶恐道。
“替我打个电话给雷乐,我想这件事他替我去。”
“可是阿叔说过,雷乐是他的人,叫我们不要搞事。万一他在宴会上出了什么岔子,我怕你会很难交代。”
“不会的。雷乐这小子机警地很,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一路走来,从他救我离开赤柱监狱,助我杀了聚丰楼的老板,又帮我送礼给安澜堂,一幕一幕,一桩一件,都是那么的惊险。可最后,他却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马世昌沉稳的说道。
“那我去打电话约他。”
“告知他这件事的时候,暗示他这是一次鸿门宴。”马世昌突兀一语,畅音停下脚步顿了顿,抬手拿起电话拨号。
畅音语速平缓,话机那头接听的人不是雷乐,而是安雨霞。在电话中,她没有直言暗示,随便寒暄了几句便撂下听筒。
“他不在?”
“不、是个女人。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个女人就是和雷乐一起同居的安雨霞。这个女人我见过,不是善类,行为偏重于日本军方。若想请雷乐代你出席宴会,我想还是我亲自去约他比较合适。”畅音思忖着,建议道。
“让阿七跟你着去。”
“好吧。”
百乐门舞池,安雨霞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跳舞,雷乐坐在吧台那边自饮水酒,抽着烟,冷哼着他们的暧昧。畅音走近,点了杯喝的。
“给我一杯清酒。”
“声线那么美,喝清酒会伤了嗓子的。给这位小姐来杯果汁。”雷乐开口对吧台里的服务生说道。
“谢谢。”
雷乐抬头看她,畅音微笑着面朝他落座。
“是你?”
“不欢迎我来吗?”
“不、不,欢迎。”顿了顿,雷乐问道:“是不是世哥那边有什么事交代我做。”
“世哥最近深居简出,不希望太热闹的地方,所以这件事想请你代劳。”畅音从皮包里把一张纸条推到雷乐面前。“安澜堂本来派人送了请柬,世哥不小心把请柬掉进炉子里当了火引子,所以我只能把地址写给你,到时候十四兄弟会陪你去赴宴。”
看了地址,雷乐眼前一亮,正愁着没有正当理由去拜会安澜堂堂主,如今赴宴的好机会,歪打正着的顺了他的意。收下了地址,举杯。
“放心吧,我会如约出席的。”
“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记住,那天你就是世哥,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理会堂会里的那些人。还有,活着回来。”畅音举杯。
“你怕我死吗?”
“我怕失去一个懂音律的知音。”
雷乐与畅音碰杯:“放心,你的畅音阁还没重新开张,我还没捧你的场,怎么会舍得先走一步,错过那么美的声线。”
“谢谢。”畅音浅笑。
舞池中和别人跳舞的安雨霞不时地侧目于吧台之间,畅音自知有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自己,便不多座,浅谈几句与雷乐话别。
雷乐起身相送,驻足在吧台前,侧头看了眼在舞池中的安雨霞,她既立转眼眸,与舞伴笑谈。
香港在英国人没有殖民以前,九龙城寨这个地方就有十三个老大共同管理。安澜请马世昌的宴会无非是要他分担点他手里的那些烫手山芋,雷乐的介入无非是多添一张嘴,多管一件事。
畅音的邀请,雷乐都是有求必应。这次,他不单单是为了应承她的邀请,更是为了蔡玉珠和那个未知的任务。
小洋楼里,马世昌躺在床上抽着烟,阿七送回畅音之后就守在门口。小火炉上温着的水壶“吱吱”的沸腾着热水。
“他答应了吗?”
“嗯。”畅音走去火炉前提起水壶斟满茶杯:“他没有多问,很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担心,他未必能全身而退,毕竟这次与上次不同。”
“老东西这次请我无非是在门口给我安排一个座位,我要么不去,要去就一定要重回九龙城寨这个台面上,我要和十三家老大平起平坐,甚至我取而代之老东西。”
“那样你复仇的路就会很艰难。你在外树敌太多,招牌很难再立起来。”畅音分析道。
“呵。”马世昌起身,丢掉了手里的烟蒂踩灭:“我们不是有雷乐吗,他可以是我的影子,也可以是我手里一把锋利的刀。如果出事,我顶多失去一个兄弟,而我则会毫发无损,留着力气和老东西拼上两个回合。这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畅音黯然失色。
十四进屋。
“世哥,老东西的死党出门了,我们要不要去见见他。”
畅音疑惑的看向马世昌,他微笑着走去衣挂前穿大衣:“别担心,我只是约了老东西的死党聚一聚,很快回来。”
马世昌递去个眼色,十四前头带路。
车子开进荒郊,马世昌约见的人早已等候在车上,两个打手分站在车头两侧。十四把车泊在路边,阿七准备下车,他伸手拍了拍前座。
“车上的是位老前辈,你们下去不合适,我去会会他。”马世昌带上了皮手套,一脚迈出车门,高举双手,微笑着向前走。
阿七和十四听话听音,知道马世昌这是叫他们在车里做准备,等待讯号。
“麻烦小兄弟通传一声,就说马世昌拜会鬼见愁。”
车前的打手回过身去开门。年约五十有余的老男人下车,对着车窗整了整衣服,站在两个打手身后。
“老马,看你回来我还真有点想你。不过你要我背叛安老板,我宁死也不会那么做。”鬼见愁固执道。
“说笑了老鬼,我这次来没什么大事求你,只是想引荐一个小兄弟给你认识认识,算是给我个面子提携提携后辈,这样我也可安心的离开香港。”
“我说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了个毛头小子这么上心。好吧,老马我就给你个面,见见他。”
“好。我这去车上叫他。”马世昌微微一笑,转身向后走去。阔步行来,大唤一声:“雷乐!”
车里的阿七、十四动作迅速的下车,各持双枪朝鬼见愁及他的两个手下开枪。连发数枪之后,车里的司机见雇主被毙,立时害怕的弃车逃走。马世昌拔枪,一枪打中那司机的后脑,几秒之后,枪声息止,四人毙命。
“世哥,我们现在杀了鬼见愁,老东西迟早会发现他们的尸首,我们要不要先把他们埋了?”阿七问道。
“他选择做老东西的死党,我没办法留他。毕竟死党总是要死的。”马世昌没有交代是否要收尸埋了他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似幽默又讽刺的话。
阿七不解的看着马世昌的背影,十四拉着他离开。
落日的夕阳,染透了半边天。
醉酒昏昏沉沉睡了一天的雷乐猛地从床上爬起,抚着头,慢慢起身穿起大衣匆匆出门,安雨霞坐在饭厅看着他,不动声色间,护院的人尾随他出门。依照约定的时间,他亲自开车驾临安澜堂。
为了一个位子,马世昌做掉了鬼见愁,十四中途抽身到安澜堂门口等候雷乐。阿七开着车去到另一个地方准备做下一件恐怖的事。
雷乐站在安澜堂门口,十四从角落里走出。
“乐哥。”
“你来了十四,世哥呢?”雷乐问道。
“世哥今天来不了了。就像畅音姑娘交代你的那样,你就是世哥,你今天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全凭你喜欢。”
厅堂内,安澜与十三家老大齐聚一堂,单单鬼见愁一个缺席。总管葛利虽有迟疑,但还是派人去再次请过。
安澜闭目凝神,手里的念珠不停挪动。尼坤大声唤道:“有请马世昌,马老板。”
堂外的家丁复合道:“有请马世昌,马老板。”
席间坐着的其他老大纷纷向门口望去,期待久违多时的马世昌会以什么面貌登场。安澜堂外,十四为雷乐定神,这一次,他的命紧紧地拴在了马家军战队的序列。
“有请马世昌,马老板。”
安可儿听闻前堂有家宴,躲在偏堂观望。
雷乐整了整衣服,阔步挺进安澜堂,十四像个跟班一样跟在后头。堂上的十三家老大纷纷投去异样的目光,盐帮的老大忍不住大笑出声,一堂哄笑,唯独安澜镇定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安可儿见是那天在戏楼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人,分外高兴的守在偏堂看着他。
“老葛啊,大家都饿了,我们是不是该开饭了。”安澜慢条斯理的说道。
雷乐站在门口,看着桌上摆下的各种菜式,再看自己连副碗筷都没有,只能傻站着,看着围坐在一起的老大们吃吃喝喝。
躲在偏堂里的安可儿看不过去,亲自走进大厅,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碗斟满了一碗酒,双手奉上到雷乐的身前。安澜眼毒的看着他们,十四冷哼了一下,闪到一边。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们安澜堂没有请客人到家不喝杯水酒的。这碗酒我敬你,要喝干哦。”
“正好来的路上有点口渴,谢谢。”雷乐接过安可儿手里的那碗酒痛饮下去,喝干之后空碗视她。
“空着肚子喝酒不好,如果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不妨到我的后院我请你吃饭。”安可儿全然不顾及安澜那张老脸,拉着雷乐的手要去后院。
“乐哥。”十四唤道。
雷乐差点忘了来安澜堂吃饭的用意,十四的提醒让他微微一笑别过安可儿。
“小兄弟,你来了这么久我都忘了给你个位子坐。你看这桌子上十三个老大都坐满了,该把你安排在哪儿好呢。巧了,在今天之前,我请马世昌的时候,我就把你现在站的那个位置留给了他。老葛啊,拿副筷子给这位马世昌,在搬把椅子给他坐。”安澜迫于女儿安可儿对雷乐的维护,不得以安排道。
安可儿见雷乐有个位子坐,笑着转身走回偏堂。尼坤叫人把守在偏堂后,以防万一大厅这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好第一时间有人保护。
葛利遵照吩咐递上筷子,两个下人搬来椅子。雷乐落座,十四立身在后。
安可儿见他拿着碗筷依旧只能看眼,气不过的再次走出偏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安澜堂的千金大小姐身上,唯独安澜和雷乐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
“爹,你不能这么过分。他是安澜堂的客人,我们不等怠慢他。”
“呦呦,这可儿怕是心疼这位小兄弟饿肚子,老安啊,这鬼见愁没来,不妨就让他先坐坐这个位置,等吃完饭再让他回去坐。”一头白发的老头笑着说道。
“笑面虎,那个位置是我兄弟鬼见愁的,谁敢对我兄弟不敬,我就请他出去。”安澜严肃道。
“爹。”
“可儿,爹有事和叔叔伯伯们聊,你回避一下。放心,爹不会伤着这位小兄弟的。”
“爹……”
雷乐拉住安可儿的手:“可儿,你放心吧,你爹不会饿着我的,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