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叔高兴,多少钱都不是问题。”蔡玉珠面色不改,依旧慷慨的说道。
阿叔拔出腋下的枪放在台面上,荷官愣了下,不懂发牌的闪到一边。
“他是不是回来了?”
“阿叔,今晚楼顶有很多星星看,上楼看看去?”猪油仔笑脸迎逢,阿叔叫阿森等在赌场一个人上楼。
屋顶。雷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阿叔眼眶中积满了泪水,迎前拥抱了下。
“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很高兴。”
“看到你还这般硬朗,我也真的很开心,至少我在泰国给你寄的补品没浪费。”雷乐笑谈道。
“臭小子,一回来就给阿叔送了一份大礼!”阿叔故作生气道。
“所以学生这不是给你赔罪了吗。”雷乐拱手笑道。
“那件事不用放在心上,阿叔来搞定。”
“谢了阿叔。”
一件杀人案件在阿叔的嘴里说的如此轻松,摆平不过是搪塞官场上的一种钱规则。日本人刚走,香港的老百姓还处在惶恐的度日中,吃不饱饭谁会在意街面上死几个小混混。雷乐的手法干净利落,这对阿叔疏通也非常有利,不用太费唇舌就能嫁祸给那些倒霉的小鬼子余孽的身上。
二人各点了一支烟,面向百乐门的楼下,车水马龙的高官富豪正踊跃的进场寻找乐子。
“看看现在的香港,我是不是有些跟不上城市的节奏了。”阿叔要雷乐一道欣赏楼下的景色。
“才五十出头,你就嫌自己老了。”雷乐玩笑着。
“三年了,一切都变得焕然一新。”
“我答应爸爸的事情做到了,报仇、扶植洪门新秀、开仓派米、兴旺家族?这最后兴旺家族这一条还没做到。对了阿叔,我儿子在你呢还听话吗?”
“你说小贤乐吗?”
“嗯。”雷乐点点头。
“想不到你对你这个养子还很上心呢。今年他可是够上学的年纪了,你打算送他去国外还是在香港读书?”阿叔从衣兜的钱夹子中取出为小贤乐照的照片交给雷乐。
雷乐把照片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笑着说:“原来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还是两年前的时候可爱点,现在也不差。”
吴超一身黑衣风,冷冰冰的上了楼顶。雷乐打远处就看到,不想阿叔多想假装笑脸相迎。可阿叔是老刑侦,哪里察觉不到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乐哥,蒋老大在大三元(酒楼)摆了一桌合围酒想请你过去喝杯水酒,顺便替你接风洗尘。”
“阿叔。”雷乐把照片递还给阿叔。
“自己小心点,合围酒不是那么好喝的。”
雷乐整了整衣领,随吴超下楼去,留下阿叔一人独自在楼顶吹着风。
繁华的九龙城歌舞平,洪门掌管着港岛最繁华的十二个地盘。但当家坐馆的却不是蒋家的人,而是旺角区大丧暂代龙头老大管理社团。两年举步维艰的经营,洪门内部生出百孔,势力和气焰大不如前。
蒋震欲重新掌管失去的龙头老大之位,不惜借助洪门以外的力量来权衡大丧的人马。涉嫌管理帮会的恩叔顶包被捕入狱改造,三年后踏出牢门,一舒眉头,伸了个懒腰仰头看着头顶的那片蓝天。前来接他出狱的家人和兄弟准备了柚子叶和火盆给他跨,烧掉了囚服,换上西装。
“恭喜恩叔出狱,我先带你去兰街洗个三温暖,在找个漂亮美女给你捏捏,舒展一下筋骨。”
恩叔狱中的小弟炮筒说话还是那么不正经,说起女人来,两只眼珠子发_浪的要人受不了。他坐上车,沿着湾仔区转了转,跟着直接转去兰街消遣。
“我听说今晚蒋震要和大丧摊牌是不是?”恩叔问道。
“是啊恩叔,你想去看看究竟吗。”炮筒问道。
“带我去。”
炮筒知道恩叔的心思不在出狱后的重获新生,他此生就好像是为了帮会而生的一样,洪门的事就是他的事,谁要是敢伤害洪门的利益,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讨回,即使把身家都赔上也在所不惜。当年被捕入狱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三年的牢狱之苦,出狱后仍是心系帮会,就连一直担心他的家人也不顾念那份亲情。
大三元的三温暖里宾客爆满,爆满的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洪门的帮会分子,大丧泡在池子里享受着浸在热水里的放松感。
“老大,蒋震他们已经到了,在二楼的贵宾房。”一个手下附耳大丧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叫他等着。”那个传话的小弟刚要走,大丧又唤道:“等等。给我安排个修指甲的。”抬手给那个小弟瞅了瞅手指,那个小弟会意的离开。
三温暖里躺在椅子上睡觉的男人们,耳朵听着收音机里的北方局势,大丧毛手毛脚的对身旁以修指甲为生的素女不规矩。
“对不起老板,我不陪客人睡觉的。”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的女生红着脸,低着头说道。
“脱掉,老子摸着不爽。”大丧嚣张的说道。
“老板,她真的是素女,不陪客人上床的。”一个送茶水的老伯帮忙说道。
“死老鬼!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丧恼怒的一脚踢向那送茶水的老伯,要一副老零件的身子骨重重的摔在地上,女生跪在地上哭着扶起老伯。
恩叔站在炮筒身后看大丧的行径,生气地走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就是一嘴巴。当即三温暖中人满为患,各个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抄起家伙站定在四周徘徊。
大丧挥手叫住手下,歉意地恩叔说道:“不知道你老人家今天出狱,晚辈没有去接你是晚辈的错。”
“跟我去见阿震。”
贵宾间外被大丧的手下围得是水泄不通,蒋震和五六个亲信坐等他的到来。早就到隔壁久坐的雷乐在包房里抽着烟,吴超站在窗口点烟,楼下三车的人马见讯号发出,提着几个钱箱上楼。
大丧进到贵宾房眼见蒋震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挣开恩叔的手,叫身后的小弟去取外套。
“说吧,想怎样!”
“三年前我不得以把话事人的位子让给你,现在我要重新拿回属于我的位子。”
大丧白了蒋震一眼。吴超开门,雷乐双手插在裤袋的走进房间。一个手下拖出椅子,瞅了瞅坐下。
“你是?”大丧对雷乐的模样有些模糊,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这些是什么。”雷乐的话音刚落,几个手下便把事先准备好的钞票摆上的桌。“三百万,我不想我的兄弟会失望。”吴超掏枪摆上桌面,大丧一脸畏惧的看着他。
“你这是要我做选择吗?”
“三年来洪门被你管理的一塌糊涂,你根本没有蒋震的才能,也没有恩叔的睿智,你充其量就是个莽夫。三百万你留下一百万,剩下的两百万填补你在洪门捅的那个大窟窿。另外我安排你跑路去泰国,今晚就走。不然我的手下我会按照江湖规矩取你的首级交给龙根叔,替她的义女讨回公道。”
大丧听出了雷乐的话外之音,灰溜溜的拿上钱走人。吴超递去一个眼色给手下人,恩叔感激的冲雷乐点了点头。
“剩下的事你们洪门自行解决吧,这的饭先给我记着,下次给我补上。”雷乐拿上帽子,蒋震起身要送,雷乐摆摆手,带着雷字头的兄弟阔步离开大三元。
江湖就像是名利场,你方唱罢我登场。唱不完的空城计,唱的完的单刀会,唯有唱不完的攻心计还远远流唱。雷乐从泰国回到香港后,整个人变得安逸、深沉。多年来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吴超也看不透昔日的大哥心里在想些什么,不变的还是冷漠中带着一点小幽默。
教会墓地。
戴着黑纱礼帽的畅音一身素衣前来祭拜,雷乐戴着黑墨镜,背着手垂视着昔日的引路人、大哥马世昌。
“没想到你很长情?”
“没想到你会来祭拜,谢谢。”畅音低沉道。
……
一座崭新的戏楼呈现在畅音的面前,雷乐学着马世昌身前的样子,绅士的邀请她走上戏台,吴超带着台下的一众兄弟退到戏楼外。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记得马大哥在这里和安澜堂的堂主在这里唱了一出堂会,也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声,深深地被你吸引。虽然我说这话对马大哥有点不敬,但我那是第一次被歌声感动。”
畅音浅笑。
“别笑啊,我这可是为你重新翻建的。你以后就是这里的角,这里的老板。我送给你的,不要拒绝我的心意。”
畅音走下台,仰望着台上的雷乐。
“你才是这戏台上的角,没有你,香港不会翻天覆地,没有你,香港的帮会不会这么平静。没有你,香港的那些穷人不会有救济米吃。没有你,香港的那些政要达官显贵,就没有夜夜笙歌的地方。没有你,蔡小姐会活不下去。因为她曾经站在雨里对我说过,失去你打不打伞,心都是湿的。如今你回来,我想你不应该是来取悦我,而是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去爱她。她需要你。”
雷乐张开双臂,样子像极了马世昌身前的模样,模仿的举止行为,也丝毫无差。畅音站在台下有那么一瞬的错觉,但理智告诉她,他不是她深爱的那个男人,而是一个曾在她生命中有过一段记忆的男人。
“我突然好想唱歌给你听。”雷乐走下台去,径直走上戏台的一侧,那里摆放着一架钢琴,掀开琴盖,福了福坐下。琴声起,一段悠扬的旋律在畅音的耳畔充斥。他投入感情,幽幽唱起:“一辈子、失去了你、夜的精灵遗忘、爱的咒语、相爱的人从此两分离、是命运对有情人、不曾怜惜、风月惹不起、你任我憔悴、我任你枯萎、怎么也无法将天意挽回、你为我落泪、更令我伤悲、放不开刻骨铭心的滋味、绵绵不断的相思化成、这一刻的心碎、甜蜜往事、段段回忆、只能在梦中寻找和回味、黑夜之中请你打开心扉、等待着我痴情的跟随、若命运对有情人、不愿怜惜、让爱来相陪……”
畅音听着雷乐口中的唱词,心头一阵酸酸地感触。停下琴声和歌声,雷乐盖上了琴盖,走下戏台。
“这首歌是我替马大哥对你说的抱歉。”
“你能转过身去吗?”畅音热泪盈眶,欲坠不坠的说道。
雷乐点点头,畅音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紧相拥,泪水从眼角中挤出:“对不起,我只是想靠一下,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关系,此刻请把我当成他不要说话,用你的心去慰藉你的爱。”
畅音放声哭泣,前来找雷乐午餐的蔡玉珠撞见,尴尬的停下脚步,转身跑掉。
“她是好女人,去追她吧。”畅音察觉到门口有人进来,又匆匆跑掉,以女人的直觉判断道。
雷乐转身浅浅地拥抱了下畅音,阔步走出戏院,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蔡玉珠正打开车门,他快跑的几步坐上副驾驶的位子,她一路不爽的飙车,把车开到了山顶也不睬刹车,山顶边缘雷乐拉起了手刹,车子这才停下。
蔡玉珠熄掉车子,拔掉车钥匙下车,站在车后厢。
雷乐下车走去车后厢,看着蔡玉珠吃醋的样子,不由得乐了起来:“吃醋了。”
蔡玉珠不理。
“我跟大嫂没什么,只是我把背借她靠一下而已。”
“那你也不能让她紧紧地抱着你吧!”蔡玉珠蹬着眼前不知悔过的雷乐,生气道。
“以后我就让你一个人抱紧,其他人不准,可以吗。”雷乐托起蔡玉珠的一只手捂在胸口上,温柔道。
“少肉麻,有本事别花言巧语的跟我谈恋爱,跟我马上结婚我就信你说的话。”雷乐收起了暧昧的嘴脸,蔡玉珠猜到了他心头的顾虑,低沉道:“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什么,三年来你不回香港也是为了她们。不是你亲手杀的安雨霞,想必你在泰国的那些日子常常做梦会梦到她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不是生在这儿乱世,我想我的心里恐怕会为她有过感动。”蔡玉珠温柔的依靠着雷乐的背。“权力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些年我们似乎遗忘了很多人、很多事。现在也是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一直陪我走过来的人。当是给大家一个机会,一起终老在乡野,好吗?”
“不要以为说几句甜言蜜语我就能被你哄着离开这里。”
“那好吧,我的车子在山下,走不走随你。”雷乐摆起架子,假装先走。蔡玉珠扭捏了下,丢下自己的车子跟着跑下山。
吴超准备了一辆白色的老爷车在山脚下,车头上缀满了百合花,车灯上挂着彩带。一身名牌西装罩在身上立身车门旁,恭敬的开车门。
“这是?”
“这些年我们一直各自生活,刚才你说过,要我有本事别和你恋爱。这不,我准了这个,嫁给我。”雷乐从衣兜取出戒指盒,捏着那枚闪闪发光的戒指单腿跪在蔡玉珠面前。
“我们都这个年纪了,你还玩。”
“我不是玩,是很认真。嫁给我。”
“我先上车考虑考虑。”蔡玉珠看到了车座上的礼服,径直上车,吴超为她关门而后背对车子伫立。半晌后,车窗落下:“超哥,我赶时间去结婚,麻烦你开车。”侧头瞄了一眼,雷乐起身跑上车。
……
教堂里。
“不要对他留恋,是因为人终有一死,活着的人要为死去的延续下去,完成留在人间的使命。人在出生的时候就带着上帝给他的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离开只是使命的完结,主会在天堂为他祈福。
教堂门打开,教堂里宾客满座,有政界官员、富豪乡绅、亲朋好友。雷乐挽着蔡玉珠的手,乐师奏响了《仲夏夜之梦》,迈着舒缓的步子,伴郎和伴娘在他们身后洒着彩色亮片和花瓣。
雷乐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蔡玉珠也笑的很开心,神像前他们单腿膝跪,神父为他们洗涤,跟着便是要他们宣读爱的誓词。
“雷乐,你愿意爱着你身边的蔡玉珠小姐一生一世,无论贫穷富贵、祸福与共?”
“我愿意。”雷乐喜道。
“蔡玉珠,你愿意爱着你身边的雷乐先生一生一世,无论贫穷富贵、祸福与共?”
“我愿意。”蔡玉珠羞涩道。
礼成后,雷乐牵着蔡玉珠的手面朝台下的宾客们行礼,在一派欢呼中,他张开双臂,示意宾客。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她退后一步。
“今天是我阿乐和爱妻玉珠的大喜日子,在这里我感谢大家的出席,也感谢诸位的礼金。三年来,我与爱妻玉珠的事情大家一定多有耳闻,在这里我还是想和大家一起分享我们的爱情。”雷乐拉住蔡玉珠的手,并肩站好,点了点头,又道:“除此之外,我还要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希望媒介的朋友们做个见证。”
“喀喀喀”的速照,记者们聚焦采访。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三年前的那段往事,香港的苦难虽然结束了,但百姓的日子还是过的很困苦。我决定把百乐门一年的收益拿出来做慈善,三角码头的米仓也会打开派米三天,而后米价按照比市价还低的价格贩售,做平价米,让香港的大众都有饭吃。”
台下的宾客和记者们纷纷鼓掌赞扬,雷乐冲身旁的蔡玉珠笑了笑,她会意的丢出手中的鲜花,拉住他的手臂,一同跑出了教堂……
那天是雷乐与蔡玉珠坎坷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之后的婚姻生活更是要他饱尝幸福的滋味。终日抱着老婆坐在摇椅上哼着歌,养育子女,简简单单的生活在乡野之地。
“老公,这里有一封你的信。”蔡玉珠把信递给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的雷乐。
“帮忙冲杯咖啡先,谢了。”蔡玉珠白了雷乐一眼,笑着走去屋里冲咖啡。
拆开信,雷乐一眼认出了陈紫彤的笔记。
“乐哥:没想到你们真的走到了一起,请原谅我那天的没有出席,恭喜你。离开了这些年,谢谢你替我照顾干爹,谢谢你让他的生活没有那么辛苦。
本来对你有说不完的话,可是写到纸上的却寥寥无几。如果我不是那个被英国官方安插在你身边的女人,你会不会也像爱姐姐那样爱我?对不起,我只是说假设。人生的剧情没有彩排更没有重来,Well,not_that_emotional,but_I_move_the_heart。(说好了不动情,我却动了心。)
我知道,我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错过了,就注定是错过的结局。好好待我姐姐,不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小心哦!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的妻子,不是你的情人!珍重!彤字。”
雷乐放下了信,蔡玉珠冲好咖啡到跟前。
“什么事?”
“没什么。”雷乐起身,扭头又道:“老婆,你知道人为什么这么累?”
“不知道。”
“为了吃饭。”往事如烟,转瞬即逝,什么都没有留下,却走过了一路泥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