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罂粟堡一直睡得很不好,梦里无边无际的海洋和黑暗,女妖在密林中飞翔,月光穿过浮云,漂浮在洋流之上的大鱼骸骨,蜗牛状的旋梯,粉红和蓝的大理石,光彩夺目的女王,阳光下曝晒的尸体,果酱一样的鲜血,成堆的黄金,羔羊和受伤的雄狮。
隐心眉走进了他的卧室,端着他从未见过的浅笑,满头浓密的亮灰色卷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上面像是有碎钻。
“陛下。”她晃着手里的深灰色天鹅绒大衣,“您今天要穿这件衣服。”
“不如让我来指点你,现在是穿还是不穿。”
赛瑟一把将隐心眉拉过来压住,却发现她的皮肤暗黄微糙,身上还有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好吧,我不在乎,只要是你我就都能勉强忍了。
当他看着她的眼睛,浅灰色的瞳孔不再,而是呆滞的棕色,他诧异地捞过她的发丝,暗淡的枯叶褐色,没有晨风的味道,僵直且粗。
“陛下,快。”
她的嗓音也变得像扎耳的锯木声,急功近利的调性让他一阵厌恶。赛瑟支起手臂,拉长视线,这是哪里是隐心眉,分明是罂粟堡里的侍女。
“滚。”
那女人在他的震怒之下仓皇逃离。
赛瑟的心情更坏了,溪谷城堡里的酒都是他亲自命人从威盛凯核点后带过来的,现在全部毁于一旦。罂粟堡的酒根本不够看,最浓的葡萄酒对他来说也淡出了鸟,啤酒更是难喝得像马尿。
黑山公爵怎么能受得了这些?
“陛下,我的城堡就是你的城堡,我的酒你随便喝,”黑山第一次见到他,就俯伏在地,双手把世袭的公爵剑高举过头,“我的女人也是你的。”
他这番效忠的誓言差点没让皇帝笑出声,他一肚子粗俗调侃的话想喷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贾拉尔人的夫妻关系淡漠是世人皆知,老婆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眼下是非常时期,巴比伦国蠢蠢欲逆,而威盛凯需要盟友。
黑山公爵夫人是威盛凯帝国的一位世袭公主,公爵本人也是靠着和威盛凯的关系才获得了罂粟堡的高级领主权。国王唐泰尔本人也是拥威派,所以黑山才会在贾拉尔王宫中一路青云直上。
现在不是用道德去做评判的时候。该死的道德,作呕的荣誉,都见鬼去吧。我只要终于我的臣子,黑山对我的忠诚和依赖不见得比魏南或婴之白低。
赛瑟随便扫了一眼整座城堡,就知道这里除了几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其他女人都属于黑山,哪怕已经成家。领主掌握管辖区里所有处女的初晚权,看样子在这里得到了严格地贯彻。
连唐泰尔的好几个宠妃都是名伎出生,这要是发生在威盛凯,廷臣们的吐沫星子能把赛瑟活活淹死。皇帝还记得自己前端时间夜夜召集伎女来凤仙花园侍寝时,宫里发生了多强烈的舆论地震。
威盛凯世袭贵族们一向认为,皇帝可以有无数个女人,可以宠幸无数个伎女,也可以有无数的私生子,但是把这些女人和孩子带回凤仙花园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因为他们都是最低贱的下等种,连人都算不上。
赛瑟虽然丝毫不羡慕黑山公爵的女人,但是羡慕他可以为所欲为的自由。
我是最自由的,也是最不自由的,这话恐怕没人敢反对。
赛瑟想起很久以前皇后在宫里和他的争论,她坚持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可是赛瑟清楚得很,结婚三年半他根本一次都没碰过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他酒后乱来不是没有过,但那基本都是在宫外。
难不成狄嘉在凤仙花园有秘密情人?那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她看起来一本正经。但是十二国联盟中哪个贵族女性不是一本正经,却暗地里情人无数吗?
为什么我会对皇后如此反感?
这个问题,林迪王妃问过他很多遍,从某方面来说她在赛瑟心中担当了半个母亲的绝色,色耶公主生前活在他父亲的淫威暴行之下,若不是靠着林迪的关怀和走动,恐怕只会死得更早。
但是他无法给予林迪确凿的回复,他也欠狄嘉,更欠自己一个答案。
“是不是因为狄嘉是你明媒正娶的皇后,所以你才厌恶她?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你的妻子。”林迪王妃有一次怒气冲冲地问了出来。整座凤仙花园,就连贝伦大王爷也不敢用这种口气质问赛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