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没有出声,动也不动,不过我却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他身上有香油以及龙涎香、灵猫香混合在一起的特殊香味,这一定是宁录无疑了。”
“于是我只好又出声问了一遍,‘宁录,是你吗?’”
“宁录还是没有说话,然而他却稍微挪了挪身子,我顿时有种大山在我床榻边移动的错觉,他是个如此强壮,如此壮硕的男人,怎么行动还能如黑豹般这样敏捷轻巧?真是不可思议。现在,我借着满月的光看清了他的侧脸,的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脸上既察觉不出邪恶,也看不出有什么怜悯,就像一块冰冷雕刻的石头。只是他那双乌亮寒酷的瞳孔正在紧紧地盯着我,好像蛇紧盯着雀鸟。”
“‘谢谢你击退了那个想要硬闯进来的人,谢谢你收留了我,’我只能小声地继续说,‘不过,你,你能听得懂我的话吗……’”
“宁录看着我,从他的眼睛里读不出他的内心活动,我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无知的沉默还是审慎的缄口,我只觉得有些懊丧,难道我之前可以随意读取人类心思意念和操控他们思想的能力已经全然失效了吗——因为撒旦离开了我,所以这些从它而来的邪恶能力也跟着它一起消失了吗?无论是何种原因,反正我失去了我曾经赖以为生的特殊能力,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撒旦正是从开头就用这种奇异的能力操控我,从而进一步迷惑了我;可是我的心却因此而感到失落和空虚。”
“‘伊——西——斯,”宁录又一字一顿地说出我的名字,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这个静谧的夜简直就像闷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只能干坐着,不过这反而好像更加激发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他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我的名字,好像那是一条狗或者是一匹马的名字。”
“‘难道你只会说伊西斯吗?’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不过宁录好像没有听到,依旧在我名字的发音中自得其乐,‘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对他这种近似于白痴的行为感到厌倦,大着嗓门冲他喊了一句。”
“他像动物一样有着最本能最敏锐的原始感觉,宁录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鄙夷和不耐烦,他顿时怒气大发,胸口像风机一样鼓了起来,恶狠狠地掐着一把拉过我,掐住我的脖子——他太强壮了,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我撕成碎片。他把我的脸拉近他,怒气冲天地瞪着我,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就在他的手触摸到我的那一刻,他的心理活动像触电似的透过肌肤传给我。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宁录的心声。”
“那是一大堆我听不懂的土语,语气时快时慢,时而怒骂时而疑惑,时而粗暴时而低缓。不过我能确定一点,宁录并不想杀我,也不想卖掉我或者伤害我。不仅如此,我从那一大串从喉间发出的如马如驴的土语中分明听到了‘喜欢’、‘吃掉’、‘想要’这样的词。我也搞不清我怎么会理解这几个土语的意思,总之我就是明白了。这时我才觉得自己蠢得简直可笑,一个男人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如果这其中没有明摆着的利益,那么剩下的理由简直是唯一的,肯定的!我竟然还在猜测宁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看来我真是在地狱中待得太久了,都已经忘记了男人的天性和男女之间交往的最基本法则了。”
“‘随便吧,宁录,你要是想杀了我,或者是吃掉我,随你的便,’我被他蒲扇大小的手掐着脖子,几乎要窒息,我的泪水因为无法呼吸而涌出眼眶,染红了宁录的手。他看着我的血泪,分明流露出惊奇万分的表情,掐着我的手也不自觉得变松了,‘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无人依靠。’”
“宁录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血泪所吸引。他好奇地伸出手指碰了碰我的脸,血泪像红宝石一样凝结于他的指尖,他送入口中尝了尝,好像那是一滴上好的佳酿。他的怒气荡然无存,他再次带着冷酷却又疑惑的表情凝视着我的脸,嘴里自言自语着那些粗俗的土话。最后,他从床榻上起身,就像一块巨石从我身边被挪走了,他向门外走去,脚步轻得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他身形的庞大和行动的敏捷,这奇怪的对比,无论多少次都让我觉得惊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