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懂的其实不多,反而李元祥、上官庭芝这样的倒是明白了许多。在工地上厮混了这么久,李元祥和上官庭芝并非除了打群架骂娘就没有别的本事,思考本身就是一种很好的天赋技能。
江王殿下从老张这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再回味孙伏伽拿出来的地方律令规章草案,便如遭雷击的模样。
“姐夫,这……这总不能半点都不琢磨坊间做工的吧。”
“好,老夫这就去吩咐,严令一天只能干八小时,一旬两天假,最低工钱一个月不得低于一贯,做工受伤要给赔偿,辞退要支付遣散费。你看怎么样?”
“好?”
李元祥小心翼翼地看着张德。
“你他妈一个亲王,动动脑子好不好?!”
张德上去就给李元祥一巴掌,“老子要是强推,你信不信府内半数官吏就敢使坏,说不定老子亲信都要偷偷给老子下毒!”
捂着脑袋的江王殿下并非不知道张德所说的可能性,然而厮混了这么久,自己的亲王身份味儿,已然没有那么重。
“让你舍了荣华富贵,你他妈愿意吗?不愿意你他妈说个屁,先让皇帝削了你们的甜头再说!”
狂喷了李元祥一通,老张拿起了一碗茶,发现茶水已经没了,一旁跟来没说话的上官庭芝见状,连忙给续了一杯。
喝了一口茶之后,张德才看着李元祥:“你当老子不知道如此行事,跟良心喂狗有任何区别?但是,李元祥你记住了,今日他孙伏伽主持武汉府内律令规章,那是在武汉官商争出来斗出来的。倘若哪天那些个工坊中一天做工十五十六小时的,也能去跟人斗一斗争一争,别说武汉,就是大唐照着他们所求修订《贞观律》,那也是犹疑尽销,推行无惧。像你这般……靠你一个亲王垂怜?你当你是谁?换你二兄过来说话也跟放屁没有任何区别!”
一旁上官庭芝眼睛圆瞪,李元祥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低着脑袋,毫无疑问,张德有句话问的狠毒,让他李元祥放弃荣华富贵,他真心做不到。
他打群架在工地上厮混,不是因为他要体验什么“疾苦”,除了武汉历练之外,更多的,他觉得这和“寻欢作乐”一样,是一种“玩”。
游戏人间的方式有很多,秦楼楚馆中袒胸露乳是一种;白龙鱼服行走在苍头黔首之间,又何尝不是?
“可……可若是无人牵头,那些个苦力,哪里晓得往哪儿去争?”
“然后呢?你要是成圣成仙还是立地成佛?”
张德冷眼看着李元祥,“你只见到他们现在仿佛是苦不堪言的,但是你可知道,放在旧年,武汉半数做工的,只能依附世家豪强。大户用家法家规杀他们跟杀鸡一样?”
“这……”
作为亲王,李元祥并非没见识过世家豪族的家法家规。都不用说五姓七望,只说关陇老世族,假如有个奴婢犯了大错,关起门来直接杖毙,报一个“偶感风寒不幸暴毙”,哪家官府狗胆包天,还真敢为了一个奴婢跟老世族作对?
至于那些个突厥奴、契丹奴、新罗婢、倭奴、海角奴……他们在武汉做奴工,至少还活着,而且可以保证只要做工就有饭吃能活命。倘使回到他们的故土,为主人、酋长、土王掌控,那当真就变成了“生死有命”。
好坏苦乐,终究还是比出来的。
和以前比,现在就是舒服就是好,这不需要多加废话。倘若哪天又有得比了,今日的好与乐,和明日相比,自然又成了坏与苦。到那时,自然而然的,没有牵头争斗的,也会变出有牵头争斗的。
“你哪天舍得不要亲王之身,再来跟我说这些罢。滚,滚滚滚……”
厌弃地轰走了李元祥,张德躺在躺椅上,直愣愣地看着贞观朝的天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