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烧鸡的皮嫩肉滑,配合着莫名的香料,未入口先扑鼻,令到王钫的食欲大开。他用牙齿轻轻地撕咬着鸡肉,搭配着沾在上面的酱汁,当真是一道人间美味。
突然间,他亦是有所明悟地抬头望向林晧然,发现这年轻人的政治立场虽然很“滑头”,但却是有几分哲理在里面。
从某个角度而言,这新跟旧确实不对立。他可以品尝这种红烧鸡,亦可以品尝他原本喜欢的清煮鸡,并没有绝对的本质对立。
至于哪道菜适合呈现给圣上,自然还得是这道红烧鸡,毕竟比单纯的清煮鸡确实要更能上台面。
对于林晧然的考察,王钫总体还是满意的,便又是抛出最后一个问题道:“你认为开海对大明的最大利处是什么呢?”
林晧然刚才发现阿丽一直在偷听,便朝着她望了一眼,想知道这位老头是什么身份。阿丽给了他一个严肃的表情,以着他对这女人的了解,恐怕不是故意摆酷,而是让他认真对待的意思。
面对着这个老者的提问,他便亦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富民!”
“不是强国?”王钫对这个答案,却是颇为意外。
现在大明官员做任何事,哪怕主持一个县试,都喜欢是打着强国之类的口号,毕竟这种目标才更能得到上层的“欢心”。如今林晧然负责着开海,竟然如此的低姿态。
“以着如今的朝廷用度,纵使广东市舶司能给朝廷带去数十乃至上百万的税收,那亦不过是让大明的财政手头没那么紧罢了,并不能够达到富国,更不要提什么强国了!”林晧然苦笑地摇着头,接着又是坦诚道:“现在雷州开海,跟着南洋诸国通商,我只能保证雷州百姓过上富裕的生活。从别处大肆采购商品,亦能致使其他地区亦能获得好处,仅此两者矣。”
咦?
王钫被林晧然这番看似朴素的话打动了,想法和做法都极是务实,深深地打量着他的一眼道:“若愚,大智若愚,果真是一个大智之人!”
随着这次的交谈,他已经对这位文魁不敢因年纪而轻视于他。单凭这些言行,便已经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够看得明白的,是一个真正能够踏实做事的官员。
突然之间,他明白徐阶和吴山为何都要招他为婿了,这人不仅出身好,更是一个百年难得的好苗子。若是认真培养的话,他日必定能够入阁拜相,甚至会成为大明的一代名臣。
“王先生,您谬赞了!”林晧然将谦虚的姿态保持到底,又是拱手回礼道。
虎妞已经吃完那个大鸡腿,有些汁液沾到她手上,她伸出舌头仔细地舔了舔,将指缝的汁液亦是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在心满意足后,这才抬起头望着林晧然疑惑地道:“哥,我好像还没给你介绍这个客人,对不对呀?”
林晧然听到这个犯迷糊的话,当真是想要将这个丫头狠揍一顿,有鸡腿竟然啥正事都能丢到一边,知不知道你哥现在的心脏都是悬着的。
尽管心里有着诸多抱怨,但他的脸上却是装着疑惑地朝着王钫拱手道:“我观王先生的气度不凡,可是曾在大明任过官职?”
王钫自然不打算瞒着林晧然,倒是虎妞先是开口道:“哥,你原来真不认识他呀!他是两广总督,比你的官还要大!”
虎妞的语气拉得有些长,说完还露着“我不骗你”的表情,歪着脖子望着林晧然。
两广总督?
林晧然的大脑“嗡”地一声,如果在整个两广地区,谁是他必须要忌惮的人,那必定就是这位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事的新任两广总督王钫。
特别王钫是嘉靖二年的进士,在官场呆了整整三十五年。虽然由于出身的问题无法入阁,但这份资历却很是吓人,一般的六部尚书亦得卖些面子,哪怕他未来岳父吴山亦不能轻视于他。而他跟徐阶是同科好友,却不知是不是徐党的核心成员。
面对着王钫这种人物,哪怕林晧然在仕途是如日中天,亦得乖乖地放低着姿态。却不说,对方是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王钫还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作为言官系统的第三把手,虽然不像吏部掌握着天下官员的升迁,但不管哪位官员被他盯上,都得脱一层皮不可。
“下官雷州知府林晧然见过部堂大人,请恕下官方才的失礼!”林晧然急忙从餐桌站起来,便是要按着大明当下的规矩,给这位上官行跪拜之礼。
“海笔架”终究只有一位,林晧然自然是做不来。
“林府台,不可!”王钫却是抬手阻止,然后望着虎妞温和地说道:“今日我只是虎妞邀请过来的客人,你尽些地主之宜即可!”
林晧然站着却是有些迟疑,虽然王钫这么说,但却不敢轻易当真。王钫看着林晧然犹豫不决,便正色地望着他责备道:“我观你乃是做事之人,怎会变得如此的婆婆妈妈了?”
“下官……悉听尊便!”林晧然自然不喜欢跪拜,看着王钫确实没有摆官架子的意思,那他自然就是就坡下驴。
只是心里仍旧难掩震惊,这位被虎妞带回来的客人,竟然就是新任的两广总督,能调查两广所有卫军的那个封疆大吏。
在得知王钫的身份后,气氛难免变得有些僵化。
好在林晧然将话题引到了虎妞跟王钫如何结识的事情上,而虎妞本就是小话痨,在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下,气氛这才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