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常说情起而深,不知何往,纵他南辰贵为天界太子又如何?总归是逃不开躲不过。
他将她带上九重天,那是第一次他这般渴望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她说她喜欢佛门里的泽桑花,他便跑去九州南国之境替她将泽桑花种寻回。他见她爱吃紫玉水晶葡萄,便特意差人去趟西海将这些葡萄悉数摘回……那时的南辰,很想见她开心的模样。
但,那时东华大帝为巩固天界势力消除魔界残余动荡已将东海的知若同他结下姻缘。他不愿却不拒,只因他是天界太子。
每日得了空闲他都想去到千羽殿同她唠几句闲话,听听看她今日又吃了些什么,去了哪些地方闲逛。可是他却不能。东海龙王野心势力极大,若是他忤逆东华大帝之意与知若悔婚定会促使天界陷入动荡之中,他不得不时常陪在知若身侧,时常假意笑颜,几乎又要做回以前那个无时无刻都活在伪装之中的南辰殿下。
纵使如此,他心中的神往却始终无法将她放下。他从来未有想过利用她渡过情之一劫,相反,他不想放下,所以不愿拿起。
而白玥,知晓了知若同他的婚事,她开始借酒浇愁,他全都看在眼里。那两位府门殿下时时纠缠于她,他又怎会不知道?可是他却什么都无法为她做。
他从不相信缘分,不相信有情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可却对她这样做了。见她那般愁苦他终究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心意。
后来,知若说白玥剜了她的眼,天界神仙都道神羽白玥私放魔神残害同道,可是他却一个字都不信。但纵使如此他又能做些什么?眼睁睁见她被囚去天界禁地莽苍海,整整两年未有见她一面……他想,这样她就会开始讨厌他了吧。
他去东华帝君处为她求情。两年间东华大帝一日不开口留情他便剔去自身仙骨一分,毁去灵渊一盅。整整两年,在他没有去看过她一次的那两年间,神羽一族前往界下围剿魔神,而他竟生生剔去了自己大半仙骨,毁掉了三万年的修为灵渊。终于,东华帝君动容,撤去剔除白玥仙骨之惩却要她斩断对南辰的万千情丝,要白玥还知若一双眼……
他晓得,这便是最后的留情。
只是他不愿他人碰她一毫,所以他要亲自对她施以惩戒。
而当他一袭白裳,带着伪装着的一张毫无温存的脸立在她面前时,他却犹豫了。他看见她那般渴望见他的神情,看见了她对他的信任与依存。
潇潇海滨,那一刻他多么想从她口中听到憎恶他的言语。尽管他说不相信她,尽管他对她的态度是那般疏离,她却始终未有一句后悔之言。
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抽去了她对他的万千情丝,只盼她再也不要遇见他。可是,他保住了她的命。
他以赤霄亲手剜去了她的双目,可是,他却将自己以五万年修为化成的一双仙眼换给了她。
他那般欢喜她,又怎会舍得叫她再看不见她想看见的六界沧桑?
她倒在血迹斑斑的海面上,他注目于她。一刻又一刻时间缓然流去,他终究是缓缓蹲下将她抱在怀中,给她一份再无机会让她感受到的温存。
三年时日,神羽一族擒回魔神。神羽白凛仙身受损羽化九重。
南辰将被擒回的魔神封于第一天府宫内的神鼎之中。只是那时他仙骨灵渊皆有受损,只可施用渡灵之术冒险封印魔神。
此后东华大帝催促他与知若的婚事,他自知无法躲过便狠心将自己那仅存一半的灵渊尽数打散,借着修习仙术恢复灵渊为由成日闭门皓轩殿。
三年又是三年,南辰终于寻回六界神物凝魄棺。许多年后的一日,他抱着沉于莽苍海滨底的白玥下界去往仙云居。
即便是过了这么些年,她身上流淌过的鲜血还是足以将他胜雪的白衣染红变暗。
仙云居内,他的目光于火光明灭处流连半响终是沉沉开口:“拜托你了。”
仙云居主人云夜白问他:“你可想好了?锦盒当中之物我定会为她用上,只是,你与她的纠葛也便于此斩断……即便这样,你也不后悔”
南辰顿步许久,他不敢再回头望她,只道:“待她醒来后,再不要提起我。”
他的脚步续迈,长长的墨发被一阵风带过,飘飞得格外好看,格外凄凉。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漫漫夜色终于再不可见他。
东方渐白,云夜白解开凝魄棺的封印亦取出锦盒之中的那双仙眼。顺南辰所言,将这双眼换给她。
顺南辰所言,再不会向她提起他。
而南辰,即便是连这样一个念想都不曾留给自己。年年岁岁他闭门不出,不理天界事物,不理外界纷言。只是他终究念着她,许多年后,他再一次去到千羽殿,看见案桌上那副画着他模样的画卷。
他的眉皱得那样不留余地,负在身后的手紧握得那样痛彻心扉,可却迟迟未有将那画卷碰及一分。
他不记得那晚他注目那副画卷的时日有多长,只是看着,一直看着。
经年之后,皓轩殿前,曾经的那袋泽桑花种已生长成茫茫一片花海,纯白的颜色如此干净纯粹。清风微拂,花海摇曳。
只是这万年光阴,每每当他想起于她,便挪去一张长椅置身泽桑海林闭目静息。
他总想着,若是这般执着下去,是否还会有再见到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