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往郢握住她的手,发觉异常冰凉:“对不起,我本应救他的……唉,我在房外等你,有事便叫我。”他出了房,留董心缘一人呆呆望着灯芯上跳跃的火焰。
一团半透明的烟气自那火焰里飘出,汇聚在董心缘面前,最终化成一个形容沧桑的老人。半晌,她艰难挤出两个字:“爷爷……”
这老人白发如雪,满脸皱纹,模样平凡至极,仿佛只是山间的樵夫,却是董心缘流浪八年、偷入天庭、于松曜学艺的唯一原因。
老树精含泪慈祥微笑,颤抖着声音唤道:“缘缘!”
董心缘见到自己日日惦念的苍老身影,胸口甚至疼得无法呼吸,脸上瞬时便是热泪纵横。她怕自己会嚎叫出来,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只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季往郢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双手互扣,拇指不断互转,脚板偶尔拍地,面色平静,小动作却尽显他的焦虑。他自是知道董心缘哭了,哭得有多伤心。但他亦了解她,她不愿别人见她流泪,所以他只在房外等着。
老树精心疼不已,欲要抱住董心缘,手臂却直接穿过她的身体。
“缘缘,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鼻子?快把眼泪擦擦。”老树精带着一分责备,九分怜惜。
“爷爷!缘缘好想您!缘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缘缘千辛万苦进了天庭,却斗不过风神,救不了您,缘渊真是太没用了!呜呜!”董心缘想扑进老树精怀里,忘记他现今是灵魂体,是虚无之物并非实体,根本触碰不到,直接穿过他的身体撞到了桌脚上。
老树精又斥责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自己爬起来,体会到爷孙俩阴阳相隔,不禁唏嘘伤悲起来。
董心缘边抽泣边问:“爷爷,是季……是篱疆元帅救了您吗?”
“没错。元帅差人潜入风神寝宫,救了爷爷。爷爷如今魂魄濒临溃散,只能被蕴养在这濯魂灯之中。如今你有了归宿,爷爷也就了无牵挂,可以放心离去了。”
事已至此,董心缘倍感悲凉,老树精却是坦然接受,她一时竟无心说些安慰的话。
“缘缘,爷爷有些话想与你说,你要认真听着。”老树精忽然严肃道,董心缘忙点头。
“此事说来话长,便从最初讲起吧。爷爷我本只是凡界一棵榕树,生长在一座山谷里。时至今日,我存在的岁月太长久,竟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生根如何发芽的,只依稀知道活了无数个春秋,而后某一天,有了意识,启了灵智,无意识地开始食风饮露,开始修炼。一日,山谷里来了一个少女,她孤身一人,依着我建了一座屋子。她喜欢日出日落,喜欢仰望星空,喜欢四季更替。她觉得山谷里太单调,于是一人慢慢地把山谷植满桃李松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候我觉得她很孤独,想与她说话,但是我道行不够,尚无法开口。日子便这般平静过去几百年,那天夜里,山谷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打破了所有的安宁。
“那人浑身浴血,昏死在山谷口。她为那人疗伤,而后呢……”老树精苦笑着,“唉,他们相爱了。那人在朝中做官,说愿意回去把官辞了,而后回来娶她,承诺与她在这山谷里共度余生。她在那儿傻傻等了一百多年,白日里寂寞便抬头望天,晚上寂寞便默默流泪。与那人相遇前,她一人尚不觉得孤独,可一场邂逅,一场爱情,便改变了所有。”
老树精没有点明,董心缘却隐约猜出他口中的女子是谁,心中不禁惊愕道:为何连爷爷也认识那司缘?她到底是何许人也,竟与如此多的人有牵扯,且皆让他们牵肠挂肚,惦念非常?
“爷爷……”她忍不住想问,老树精却示意她不要打断自己,他继续说:“而后有一日,她外出带了一对父女回来,他们在山谷里住下,屋子也热闹不少,她笑得多了说得多了,似不再寂寞。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红衣红发的男子出现,带她离开了山谷。我以为她不会再回来。”说到这儿,老树精停了下来,完完全全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