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冬日里微弱的太阳光线透过密密的干枯树枝,斜斜地照进一间简陋的柴房。
芸珂猛地惊醒,房间里昏暗的环境与窗外温暖的阳光形成较大的反差,眼睛有一瞬的不适应。由于不清楚目前所处的境况,芸珂不敢声张。四处环顾之后,发现所处之地俨然是一间柴房,门上有锁,窗户上也是封得严密,仅留下几个小小的漏洞,有光线照进。珞瑾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同自己一样,身上被绳子缚住,动弹不得。
芸珂的父亲曾是宜州县的知府,是当地百姓心中的父母官,为人清廉正直。芸珂自小聪颖伶俐,胆识过人,父亲十分疼爱她,欢喜跟他讲许多兵家谋略之术,办案时也常喜欢带着她。本想着一路寻着父亲的踪迹,到了长安城,能够有机会得遇贵人相助,彻查家中命案,却未料想在这个地方被困住……
芸珂定了定神,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情景,试图找到事情转机的突破口。
突然,门口传来争吵声——
“李永慕,有没有看见夜鸢那个死丫头?!”这声音听上去是——浣玉轩的槿姨!
“永慕不知槿姨今日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得了吧,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夜鸢那丫头鬼得很,可就跟你最贴心。今个儿我可是听说了,她昨晚上趁着江公子闹事带着一帮人溜出去劫了两个人回来。哎哟,行行好吧,她这傻姑娘,仗着有一点武功,干的可是抢劫这等掉脑袋的事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心眼啊,她把你当亲哥哥,偷这钱可是为了给你治腿。”
“既然……槿姨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无数次劝过那丫头,让她乖乖在这浣玉轩呆着,做点打杂的事情养活自己就够了。谁知她不听劝,频频给你惹来这些麻烦……我这条腿,是早已废了,没有念想,只想着能在浣玉轩做个琴师,简单度日。”
“我也并非为难你们,只是……爷后日便要来‘问归阁’省故人,我恐再添诸多不必要的麻烦,落人口实,给爷带去烦恼。”
“爷后日要来!这年头竟过得这样快……初九,初九……”
只听得“初九”两字,门外便失了声音。
吱——噶——
大片的光线映入眼帘,芸珂来不及闭眼,晕眩的光刺痛人的双眼。
“我槿姨这辈子最恨一种人,这种人知道得太多。自古以来,这种人的下场,没有一个是好的。小姑娘,该说你是运气差吧,听了这么久,有没有听够啊?”
此刻冬寒,凛冽的寒风夹杂着许多纷繁复杂的情绪席卷而来。
戏谑着,世事应是艰难的吧,生与死与离别,都是莫可言说的大事,不由我们来支配。
然而,兴许人的本质便是不安,竟至我们的执拗与偏狂。伴随着柴扉重重推开的那一刻,竟有无数想要存活下去的念头。
循着声音望去,果真是浣玉轩那个唤作槿姨的女子,这次得以近距离看她的模样,桃李的芳华完全被精明干练的老成所掩盖。
立于她身侧的那名男子,四十不到的相貌,身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俨然一副不流于世俗的决然姿态。然而,令人惋惜的是,此刻他持着手杖,貌似腿脚行动不便。
看着仍处于昏迷之中的珞瑾,芸珂定了定神,道:“我们姐妹两人初到长安,并不想招惹这无端的麻烦,还望槿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生路?笑话!既是要死之人,何来生路之说。”
“方才芸珂听到二位只言片语,槿姨心中莫不是害怕的吧?”
槿姨沉默良久,猜不透这女娃子的意思。
“实属无奈,一则我身手被缚,难以动弹,不好避开二位的谈话;二则,这耳朵长在我的身上,竟是如何也闭不上,岂不好笑?当然,二位本是可以守住自己的嘴的。”
“你!臭丫头!”一向只有别人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未曾料想这丫头好生厉害的嘴皮子,槿姨有些恼火,“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们两个!”
“怕,当然怕了。”芸珂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不过啊,我猜这几日里,槿姨不想惹麻烦吧!若刚刚打了胜仗,满城欢喜的时刻,城中无端出了命案,引起人心惶惶,不知这当朝的天子会不会彻查此事呢?”
槿姨怒火中烧,暴跳如雷,正要向芸珂发难。静立一旁默默不语的男子拉住了槿姨,在她耳边低语着。
不过一会儿,那名男子温柔地看向芸珂,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昨日夜鸢等人无礼,缚住两位姑娘,在下向你,和你的朋友赔不是。不过,姑娘确实听见不该听的东西,实属麻烦。”顿了一顿,继而转变为威慑的语气,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在下不愿兜圈子。自古以来,对待敌人的方式不尽然两种,其一便是除之,至于其二,便是收归于己用。”
“若是我不答应……”
“容不得姑娘不答应。”还未等芸珂说完,这男子便咄咄逼人回绝了她,并且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昏迷的珞瑾,“在下方才观察姑娘许久,姑娘几次将目光落在那位姑娘的身上,定是要保她周全吧。”
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芸珂暗暗吃紧,明白自己此刻身无可退之路,便只好作罢,委曲求全地允诺下来。
到了初九这日晚,夜色宁静而又祥和,澄明的月辉映照着整个浣玉轩,比平时都要寂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