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翻身,一股温热的气息忽然抱住了我,仍是一个简短的“不”,从他口中吐出,可这语气的力道好似如泰山一般沉重。
“我永远不会厌烦你。”顿了会儿,似怕我真的不来了,犹豫道:“只是……只是我怕你见到我这副样子。”
他抱住我的力道越发地大了,箍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本想激一激他,没想到他竟是吃这一套的,万年的冰山也有服软失态的一刻。我轻轻拍拍他的背,微弱道:“哥哥,我喘不上气了。”
他回过神来,没有方才那么用力了,只轻轻抱着我。他的声音像被火烧开的水,温温的,没有方才一般冰凉,伴随着他的呼吸缓缓进入我耳中:“他这一年,已不是第一次来对付我,年前他去永州差办,大抵是吩咐了手下,每晚都来我这里走一遭吓一吓我,有时会明目张胆地动手,将我打一顿就走,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待在屋顶,等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敲一敲砖瓦,让我打一个激灵,等我再次入睡的时候再敲一次,夜夜如此,让我不得心安。有时候我想,他的确是聪明的。一剑杀了我太突然,谁都会怀疑,可慢慢折磨死我,便是谁也不会怀疑他。时间虽长,却也算得上一笔值得的买卖。”
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也被他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我虽能猜到长泰一定暗地里在对他做些什么,可无法想象他这一年竟是这样过的。我上一次来时他竟一个字也未对我讲,若不是这一次激他一激,怕是真的如他所说,哪怕他死在长泰手里,我们也不会知道。
一个九岁的孩子,竟要背负这样的痛苦。可他却像说别人的故事一般缓缓道来,一点情绪起伏也无,替害他的人算一算,竟还觉得是笔不错的买卖,他究竟是被折磨得神志恍惚了,还是真的佩服大哥的手段?我叹了口气。
他既然不提细节,怕是除了这些,长泰还有别的手段对他,看他脸上的炭黑便知晓了。今夜的湿柴我想也是庼予的手笔,而庼予之所以胆大妄为,背后一定有着长泰的全力支持。我恨恨道:“大哥如何残忍至此,哥哥是他的手足,他为何连手足也不放过!”
他放开了我,竟笑起来,那笑声莫名地让我觉得悲凉,“不过是欺我没了额娘。”默了一会,眼里的笑慢慢沉淀为了落寞:“更重要的是,一个本就身世不明的人,也许称不得他的手足。称不得手足的人,怎么还配将来与他同分赫舍里家族的家业。”
我心里忽然冒出许多种情绪来,惊讶、痛心、怜爱……许许多多。他竟是……竟是知道别人怎样编排他,竟是知道自己有可能是一个私生子,却也竟是这般豁达,不卑不亢,心中清明至此,却甘愿自己默默地跟那些可怖的牛鬼蛇神斗争着,这是何等了不起的毅力。
我将手附在他手上,盯着他缓缓道:“不管哥哥是什么身份,哥哥永远是景汐的哥哥,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他蹙眉,不应我,只是将我的手反包在他手里,握得更紧些。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