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进到书房后,砸了书房里的所有器皿,连他最钟爱的宣德炉也没放过,吓得一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头陀从没见胤禛发那么大的活,一时敢上前劝慰。胤禛咬着牙想:好个清月,连我也敢陷害,她想干什么?转头吩咐头陀:“我要见清月,马上让童凌安排!”
头陀答了一声是,迅速的消失在房顶上。
冰冷的池塘上,一群塘工正赤着脚清理荷塘,只为来年的荷花更美。清月望着池塘里的塘工,暗叹道,都知荷花高洁美丽,却有谁知道,荷塘美丽的背后,却有多少辛酸?
胤禛阴沉着脸来了,清月平静的给胤禛斟上茶,茶香味淡淡的铺满了整个房间。胤禛关了门,一把掐住了清月的下巴,清月毫不示弱,把茶水泼在了胤禛的脸上。
“你居然敢~”胤禛气得直发抖。
“我有什么不敢,只要我还有利用价值,四爷您是不会杀我的,即使我对您大不敬。”清月笑着把茶杯放在了大理石红木桌上,然后打落了胤禛的手。胤禛眼中杀机重重,清月视而不见,又把茶斟满,推到了胤禛的眼前。胤禛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把脸上的茶水擦了擦。
清月心里非常爽,随着不断的磨练,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一个人,即使这人是胤禛,她也能掌控七分。清月押了一口茶,才缓缓的把袖子里的东西递给胤禛。胤禛恨恨的拿过东西,把外面的青布包打开,里面是枚青铜印,印上刻这两个篆文:杜鹃。
胤禛掂量着青铜印,问清月:“什么意思?”
“四爷知道杜鹃是如何抚育后代的?”清月问,胤禛把目光转向池塘面上,不理清月的问话,清月知道胤禛学的是经世治典,肯定不会知道农林渔牧,她故意要压胤禛一头,让他有挫败感,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让我告诉您。”
“不必。”胤禛打断了清月的话,清月心中诧异,难道他知道?面上做了个请的动作。
“杜鹃自己不筑巢,把卵生在其他鸟的鸟巢里,让它们代为抚育后代。小杜鹃破壳后,就会把巢中其他的小鸟和卵顶出巢穴,让它们摔死。”胤禛面无表情的说。
清月拍了拍手,说:“这方印能让您得到兵权。”
胤禛把印丢还了清月,咬牙说:“记得上次你也说我能得到兵权,可你却设了个陷阱让我跳,你说我还会相信你吗?”
清月笑嘻嘻的盯着胤禛回答:“您不信我,还会来这里和我见面吗?”
胤禛面部的肌肉微微一抖,他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想拔出腰刀,一刀杀了清月,以泄心头之恨。清月泼了杯中的茶水,站起来道:“我陷害您?您不觉得很可笑吗?记住,这次不是我陷害您,是您不信任我,我安排的是您亲自出马,但您却失约了,单单安排戴泽去做,您说,这能不出差错吗?”清月不再理会儿胤禛,站到了窗边。
胤禛突然明白了,清月这么做,是为胤祥报一箭之仇,那天应该是他去丰台大营的,被幽禁的应该是他。胤禛火气消了大半,他欠胤祥的,怎么还都不为过。隔了半响,胤禛问清月:“你这么做是为了胤祥?”
清月在窗前回答:“是。”
胤禛无语,有时他也会想,自己是在乎胤祥还是在乎那把龙椅?但他总是对自己说,那次只是一次失误。
清月慢慢走近他,跪在他面前,诚恳的说:“为了胤祥,我要你完全信任我,因为只有你登基,胤祥的苦日子才能到头。你可以猜忌所有人,但不能猜忌我!我们都心系胤祥,不是吗?”
胤禛为之一怔,她早知道清月大胆,心思细腻,会揣摩人,可这次,她的直言不讳,让他满是羞愧。胤禛望着脚下跪着的清月,她正抬头看着自己,眼神执拗,又带些恳求,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被清月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穿,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认识那会儿,她说自己冷心冷面,只是为了隐藏不善于与人相处,一语中的,让他对她刮目相看,有了后来的日夜相思,倍感煎熬;现在呢?他第一次有了与人守望相助的想法,若世上有人能让他信任,这个人只能是清月!
“好吧,你说我该怎么做。”胤禛扶起了清月。
“四爷,这方印是我找人仿制的,它的主人是老司膳苏嬷嬷,她担任皇上司膳有十五年,进宫的时间整整三十年,和她一起进宫的人,在太子府的有三人,你府中有一人,八爷府中有两人,大皇子府中有四人,三皇子府中有两人,其他的名单都在这里。”清月把一张纸推了推。
胤禛收起了名单,转动着眸子说:“有嬷嬷监视所有皇子,上次你告诉过我。”
“她发号施令全凭此印鉴,上次我试探太子妃的嬷嬷,没有成功,原因就是缺了这方印章。”
胤禛已经明白了清月的用意:“你要让我用这方印调动她们,让她们为我办事?”
“是,我们可以借巢孵卵。”
“若苏嬷嬷与她们对质呢?”
“四爷多虑了,苏嬷嬷只在最重要关头才启用‘杜鹃’这方印章,为了隐藏自己和皇上的身份,她从来没向任何一个嬷嬷透露过自己就是杜鹃。况且她们规矩是认章不认人,任何嬷嬷见印,就必须执行上面的命令。所以,我们兵行险着,却能有惊无险。”
胤禛捏着这方青铜印,略有所思,清月暗地里摇头,前一刻才答应自己要完全信任自己,后一刻依然对自己有所防备,自己花费大量心思设局教训了他的多疑,恐怕又付之东流了。胤禛就是胤禛,他的狐疑与生俱来,不可改变的。不过,能替胤祥出口气,也不算枉费一番心机,清月不动声色的问:“四爷在想什么?”
“我要用这方印夺甘肃总督的职位。”胤禛把真实的想法告诉了清月。
“您夺的不是甘肃总督的位置,您夺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西北门户。您要我帮您夺甘肃总督的位置?”清月听胤禛这么说,才知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终于撬动了这块钢铁。
“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够格担任西北将军一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和年羹尧谈过,他说陕甘是西北门户,若能掌握甘肃总督一职,倘若西北军作乱,将玉门关一关,任他有多少军队也能饿死。我一直想让我的人做这个位置,但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即要不显山不露水拿到兵权,又不能让皇上起疑,这是最大的难处,对吗?”
胤禛点头,清月接着说:“皇上的决策大部分是参考他耳目送来的消息,我这边不用说自然会偏向您,关键是您要如何用好这枚印章,让皇上相信您没有野心,放心的把兵权交给您。而且我敢肯定,皇上不会把兵权全部交给一个皇子掌控,就像以前的太子,名义上担个监国的名头,下面还有一群皇子‘辅政’。您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两人话尽于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立场,以往的隔阂防备消除了大半。
康熙躺在炕上,手里握着戴泽的折子,仔细琢磨这这个五品小官近期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他先以户部一末等小官身份,参奏户部大员中饱私囊,后来居然拿出一系列铁证,指认户部大员勾结兵部统领私吞军饷,牵连出兵部几位资历很深的将军,让康熙头疼不已,清理国库是自己下的命令,戴泽“恪尽职守”也并没有错,可这几位将军都是出征西北带兵的备选人选,他既不能没有表示,也不能有所表示。令他更起疑的是:一个末等小官,却能掌握他不可能掌握的证据。他把折子丢在地上,若有人想借西北之乱,暗中夺取兵权,他绝不能姑息。本以为处罚了一个太子,儿子们会消停些,没想到,他们更加紧锣密鼓的夺权,康熙胸中的怒火一波一波的撞上头顶,让他久久的失眠。
康熙唤来清月,让清月暗中查戴泽的底细,清月跪在地上,欲言又止。康熙挪动了下身子,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问清月:“还有事吗?”
“启禀皇上,奴婢擅自做主,对戴泽进行了调查,您要御览他的档案吗?”清月把头埋得低低的。
康熙拨弄着手中的檀香木珠,并不至可否。一时,暖阁中没有了任何声音,清月跪了半天,青石板的凉气渐渐从棉絮中透了进来。
晚上十一点,自鸣钟铛铛的报时声打断了大殿宁静,康熙吩咐:“呈上来。”
清月“嗻”了一声,到万字阁取了戴泽的档案,呈给康熙,康熙御览完,让清月把戴泽的档案收好,派人继续监视,摆手让清月退下,他一人在暖阁龙榻上转动着手里的檀香珠。胤禛平时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前浮动。好个老四!一废太子,二废太子,都有他的身影,现在他也浮出了水面,迫不及待的想要军权,真是个好儿子!他掌管户部多年,有户部大员和兵部勾结侵吞军饷的证据,并不为奇,可以说更合情合理。
清月出了暖阁,长舒了一口气。那日与胤禛见面,她把户部官员和兵部官员侵吞军饷的证据给他,让他弹劾他们,把几位有资历,能带兵打仗的将领革除在西北将军的行列,再让人推荐他的人,兵权即唾手可得,胤禛却一句话不说,收下了证据。清月漠然地望着胤禛离开的背影,早就算计好,他不会亲自上奏折弹劾那些人,那时,他就要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果不其然,第二天,康熙斥责胤禛在清理国库上急功近利,任手下任意妄为,免了他户部的差事,隔天又秘密的把戴泽调往四川。胤禛被康熙打得晕头转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听头陀回禀,早在戴泽上奏前,清月就让童凌对戴泽进行调查,记录他的言行达一月有余。胤禛听完一脚踩滑,只要清月把所见一一回禀给皇阿玛,他夺军权一事,必让皇阿玛有所警觉,而目前的状况证明,清月把他和戴泽的事禀告了皇阿玛,或许,一开始,这就是清月谋算好的局,他不该忽略清月与老八的瓜葛,太子和老八的下场似乎就在眼前。
清月系上披风,准备离开,胤禛却说等等。清月背对着胤禛说:“四爷,假如我老说一个人的好,不说一个人的坏,您还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所以,这是你陷害我第二层的用意。”胤禛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嗅了嗅,是大红袍。
“是,四爷那么聪明,我已经把‘杜鹃’印章给了您,您应该会化解。”
“不是这个,我想知道,如果上弹劾的奏章是我,皇阿玛就不会起疑了吗?”
“是,太子被囚,十三爷被幽禁,八爷被斥责,任何一位皇子都不会此时把自己摆在显眼的位置,您做了,皇上自然不会起疑,您不做,让别人去做,皇上当然会起疑。”清月说完,出了门,消失在拐角。
胤禛喝着茶,喃喃自语道:虚虚实实,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当天,胤禛就上了一封折子,里面陈情了军纪涣散,将领私吞军饷的弊端,并为戴泽开罪,言语恳切,暗中把戴泽如何拿到证据交待个大概。傍晚时分,康熙单独召见了胤禛。
胤禛在园子里和清月大了个照面,清月暗地里树了下大拇指,胤禛在内心哼了一声,跟着李德全快步进了暖阁。
请过安后,康熙让胤禛把玩他收藏的荷兰舰模型,胤禛小心的看着荷兰舰模型,心里琢磨康熙的意图。
“怎么样?”康熙问。
胤禛有了主意,回禀道:“儿臣不懂,不过,应该不错。”
康熙笑了笑,问:“不懂怎么知道还不错?”
“当时,儿臣虽只有七岁,却知道父皇收复台湾时,用的就是此舰,能破郑氏水军的东西,是不会错的。”
“荷兰舰是不错,你可知道是谁力主打造的?”
胤禛摇头,假装不知。
康熙缓缓道:“施琅,靖海侯施琅。”
胤禛看到了火候,跪地叩首道:“请父皇示下。”
“施琅本是郑氏之臣,后投靠我大清,当时索额图言:施琅本系叛贼,后卖郑氏求荣,头有反骨,恐日后生异。应杀之以儆效尤。你说,若当时朕依索额图之言,会怎样?”
“皇阿玛英明神武,以大德之心包容罪臣,才换台湾之胜。”
“朕有大德之心,你是朕的儿子,你呢?”
胤禛缓了缓,才回答道:“儿子谨遵皇阿玛教诲,不过儿子斗胆请命,把户部的差事交由儿臣,若从儿臣手中流出一分军饷,儿臣甘愿受罚。”
康熙摇头,历练了那么多年,胤禛还是太耿直,水至清则无鱼,打仗是用银子堆起来的,当年的周培公,治军及其严谨,但也放任军士劫掠过两次良民,他想一分银子也不漏出去,那这战必定会输。
“胤禛,你在户部主事多年,里面的弊端也清楚一二,朕希望以后有话你就对朕直说,不要让小臣在朝堂上掀起波澜,明白吗?”
胤禛把头叩在地上:“儿臣知错,不该扰乱军心。但请皇阿玛重罚户部贪墨的官员,扼杀此歪风。”
对这个公事公办的儿子,康熙还真没有办法,只能摆手让他下去。胤禛下去后,康熙问帐幔后的人:“姐姐,你看老四是过于认真,还是另有想法。”
“四爷办事,事无巨细均按法度,不留半分颜面,故京城都称他为冷面王。皇上您亲自劝导他,他不是也只对您打了个半折吗?”
康熙轻轻一叹道:“老八太圆滑,老四太耿直,他俩互补下就好了。”
那个声音又说:“奴婢会让清月加派人手到四爷府,皇上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