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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百鬼夜行抄(1 / 2)

 在记忆的深处,爷爷的印象早已随着年岁的增长,犹如暴露在风沙中的岩石一样,渐渐风化模糊。有时隐隐记起,爷爷向来一副严肃的表情,当我呀呀爬到他脚下时,爷爷弯腰把我抱起。此时他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笑容,亲亲我的小脸——除了表哥之外,爷爷就最为宠爱我。

爷爷过世的时候我才四五岁,对于生或死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好奇看着爷爷瘦小的身躯僵直的躺在棺木盖上,脸上铺着一层面巾。周围的人都面色肃穆,披麻戴孝,大姨、小姨和妈妈低低抽泣着,小姨夫更是哭天抢地,痛不欲生。但是作为惟一儿子的爸爸却一言不发,绷紧了脸。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爸爸和爷爷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家族里所有的人都聚齐了,即使到了今天,亲戚们也没有这么齐整过。当时我们这一辈里,年岁较大表哥已经是个英气风发的少年,高高的个子,鼻梁笔挺,头发略带亚麻色。他紧紧抿着嘴,性格和爷爷很象,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爷爷过世,在他深深的眼窝里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跑过去拉住他的手问道:“哥哥,爷爷这么一动不动在睡觉啊?”

表哥轻轻摸摸我的脑袋说:“爷爷走了。”

“那他以后还会回来吗?”

表哥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这时比表哥还要年长两岁的大表姐咛儿姐姐过来,拉住我的手说道:“来,小枫妹妹,跟我出去啊!大人们有事情。”

咛儿姐姐带着我来到院子里,外面叶子姐姐已经带着几个小孩子在玩了。

咛儿姐姐是我最喜欢的人,温柔贤淑,她的一颦一笑,都是我所仰慕的。现在长大回想起来,我身上带着咛儿姐姐的影子。她并非我的亲表姐,是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留下的遗孤,后来作为大姨一家的养女。然而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就去世,本来她和表哥是极好的一对,对表哥打击极大,一度自暴自弃。后来得知自己和表哥也没有血缘的叶子姐姐全力安慰,才取代了咛儿姐姐的位置。

屋里的声音很吵,爸爸在大声吼着什么,然后打开门,砰的重重砸上,脸色铁青的出来,其他亲戚也出来。叶子姐一个人实在照顾不了几个小孩子,对于年纪较大的我比较看得松,我自己到处耍来耍去,调皮心大起,瞒着叶子姐偷偷跑进灵房里面。里面的大人都在争吵,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孩子。我藏在灵台的后面躲起来,心想他们找不到我,一定很好玩。

果然,叶子姐突然叫起来:“小枫,小枫不见了!”

刚开始大人们以为我贪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直到四处找遍了,也不见我身影,才着急起来。外面传来了表哥训斥叶子姐的声音、叶子姐委屈的哭声和妈妈伤心的声音。我觉得越发有趣了,谁都不知道我躲在这里。

我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睡熟了。醒来时候,傍晚的阳光渐渐沉下去,透过窗子映射到房间里的阳光越来越红,越来越淡,终于陷入一片漆黑,今夜无月无星,只有灵台前面那几个蜡烛在孤独的散发微弱的光芒。

我一个人呆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面,靠北就是爷爷的遗体,覆在一张巨大的被褥下面。我环视黑暗的世界,仿佛是一个空洞的口子,时刻要把我吸进去。对于孩子来说,黑暗里面未知的世界无助感远远胜于和尸体在一起的恐惧,我吓得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背靠着什么东西会使我有一丝安全感。

幸好孩子很容易疲惫,我打着哈欠,渐渐地坠入梦乡。

“……喈喈,那个老头子终于归天了!”

半夜里,我被阵阵寒意冻醒,听到一阵犹如摩擦木头的粗糙笑声。

我睁开眼睛,整个世界已经与白天看到的所完全不同,月亮终于从云团里探出头,照亮了黑暗的大地。我看到,在月光里,游着许多奇怪的小东西,象鱼、象乌龟,或者是我根本没有见到、甚至想也想不到的精灵。有几只胆大的东西慢慢游到我鼻跟前,我觉得有趣,正要伸手去逗,突然有传来一阵咯吱咯吱拉门坏了一样的声音,吓跑了小东西。

“那个老头子,压得我们好苦,要不是他,我们早就出来了。幸亏他终究是凡人,总有阳寿耗尽的一天,足足让我们等了这么多年。”

那个磨木头的声音说道:“今天出来,我第一个就是要吃光他所有的家人,叫他们在地狱团聚吧!喈喈!”

我悄悄地站起来,踮起脚尖从窗户探出头去,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却看到一个长长的影子,顶端弯弯的是两把刀子一样的东西。

“里面是小孩子在守灵。女人和小孩的肉最好吃了!”

有坏人要进来吃我的肉!怎么办?

我惊恐地坐在墙边,吓得浑身发抖,紧紧盯着门口,徐徐显出两个高大的人影,但是头上都非常奇怪,好像带着什么头盔一样。他们要进来了!

突然耀眼的白光一闪,即使隔着一层门,也是强烈到透出来,刺的我眼睛生疼,随之是震天价的巨大霹雳声,好像有一百面鼓同时在耳际敲打,振聋发聩。好久我才平静下来,再次张开眼睛时,门口什么也没有。

我蓦然张开眼皮,面前只是天花板,挂着一串吊灯。我患有轻微的低血压,刚刚苏醒时刻,总是很迟钝,发呆了半晌,才慢慢直起身子,把遮住额头的发髻捋开,心中暗暗想:我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似乎是幼儿时期的事情,然而在心底沉淀已久,变的不太清晰,模糊了。

“怪哉,这梦也挺可怕的,只希望不要是真的了。”

我自言自语说道。凡是我一待做了梦,定不会有好事情发生,这已经成为惯例。我把睡袍脱下,换上平常的衣服,此刻正是暑期,江南的天气尤为酷热,即使在避暑胜地的荷田居,也觉得的一丝热气,所以不过一条简单的裙子罢了。

我坐在床沿,却是不能站起来。六月里之时,我们三姐妹外出旅游,结果发生了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虽然能够活着回来,但是个个身上带伤,其中以我最重。小妹不过摔得头昏脑胀罢了,修养数日,便生龙活虎地跳起来,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姐姐略微重一点,肩头重创,但是照样可以行走,不过左手不便。可是我惨了,肋骨断了一根,腿骨骨裂,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能下地。这么久不动,八成胖了。

又,小妹生命力顽强,被我们两姐姐戏称为地虫,蚯蚓是也。而姐姐早有大虫的雅号,加上我这条长虫,三姐妹都成虫子了。嘿嘿!

不久听见我的动静,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美丽的女子,说道:“小枫妹妹,你醒了。”

此人正是我的表姐叶子。箴言一介男丁,虽有未婚夫妻之名,到底照顾我不方便,而姐姐不用说了,自己也有伤,再说吃她煮的食物,恐怕现在我早被毒死了。幸好叶子姐一家自端午节以来,就一直呆在这里,听到我们三姐妹个个出问题,便跑了过来照顾我们仨。叶子姐虽然才学不高,却是一位出色的家庭主妇,无论煮饭烧菜,还是洗衣服侍,均是一等一的好手。尤其的是其烹调技术,每次几乎连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胖了几斤,也有这方面的功劳。我曾经抱怨过,叶子姐淡淡说道:“小枫妹妹,我就觉得你太瘦,再丰满一点更加漂亮。而且,瘦的女孩子不能养好小孩子……”

叶子姐扶起我,一翘一翘地跳到盥洗室,梳洗完毕来到客厅,众人早已集中于餐桌前,就等我们到来。

我坐下,环视一边饭菜,叶子姐手段独特,每每有出奇花样出现,令我们大饱口福,今日除了粥,佐菜咸鸭蛋、萝卜干、酱瓜、火腿,居然还有巧馍馍、巧果子。我奇了,江南人习惯米饭,以前饭桌上从来不出现于面食,向来只是饭后点心,于是向叶子姐问道:“叶子姐,干吗早饭吃面食?”

叶子姐露出一个微笑,向来甜美之极,说道:“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思量片刻,不是姐姐的生日,也不是别人的生日,何况生日也不必吃巧馍馍、巧果子,正疑惑中,姐姐看的实在不耐烦,说道:“好了,别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糊涂,今日是七夕节!”

原来是牛郎织女约会的日子啊!本来要在晚上躲在葡萄架下偷听他们的悄悄话,风俗要吃巧馍馍、巧果子等巧食。七夕节在越州是个很隆重的节日,仅次于春节和八月中秋节,是男男女女相好的节日。不过一般是在晚上吃巧馍馍、巧果子,但是不知为啥移到早上来了。

我望望大家,叶子姐说道:“小枫妹妹,你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怕也是闷坏了,所以箴言就说今天带你出去逛逛。担心晚上赶不回来,就先吃掉巧馍馍、巧果子了。”

我大喜,欣然瞟了一眼对面的箴言。他面露微笑,只是不答话。

吃完早餐,我挑了一件像样的衣服穿上,外出终归不能穿的太随便。方要跳出去,箴言哪容地下我这般慢吞吞,一把就抄住我的腰抱起,吓得我赶忙搂住他脖子,被塞进汽车,绝尘而去。

在车上我慢慢地静下来,仔细一想,箴言从来没有主动带我出去,素来是我缠着,这回呢?我眼珠一转,顿时想通,表哥在外工作,难得回来,但是七夕节一定会和叶子姐团聚。箴言怕极了表哥,原来是要躲开去!我也不点破,随他来到镇上。

说起七夕节,实在是个女儿节。在今日,女儿们须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用槿漆柳的叶浸水洗头,使头发黑亮光泽,且以凤仙花花汁染红指甲。到了晚上,便摆好七色水果拼盘,遥望银河之牛郎织女,求乞爱情圆满美好。

在这镇子大云光明寺一带,开起了庙会,甚是闹热。通向寺庙的一条大街两侧布满小摊小贩,兜售七夕礼品。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成双男女,年轻人无拘无束,手拉手十分亲热,稍长点不好意思,紧紧贴着走,不时四目相对,回心一笑。我行走不便,总不能一奔一跳地过去,所以箴言索性背起我,羡慕煞街上女子。我倚在他背脊上,说不出的甜蜜。

箴言带着我登上九九八十一级台阶,来到大云光明寺正殿。老远就看到我幼儿时候的玩伴牟其宗站在高台上,身披白色的袈裟,头发还是老长,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念经乞福,他相貌英俊,将来又是继承大云光明寺的法师,地位超然,很得女孩子的宠。此刻围在他身边的统统是年青的女子。我以前与他有过一段尴尬的情愫,不好意思面对,加上箴言又在,怕他吃醋,就说道:“啊呀,你看,那边有很多人围着水池,我们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许多女孩子围在大云光明泉的水池边。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此话我虽然不是十分认同,但也有体会。现在这么多女子聚在一起,如此静悄悄,不免有点怪异。过去一瞅,原来在投针观影。所谓投针观影,于阳光下,将针轻轻放入水面,针浮而不沉,水底便现针形,有如花枝,有如飞鸟,有如龙,有如蛇,人们围观,以此为乐,而以影形如龙如鸟者为吉祥。

见我们的到来,一位年长点的女子高兴地说道:“来,这位妹妹也来试试。”瞟了箴言一眼,“求个好姻缘。”

我好奇心起,接过她们递来的一只针,轻轻放之于水面,针轻浮于水面,微微凹下,飘动来回,在阳光下,影子显出奇特形状。这象什么呢?我琢磨了半晌,回头看看众位姐妹,也是默然不语,各自在想象图案。

那位年长的女子看后说道:“我看,像是一个牛头,牛头就是牛郎的意思。嘻嘻,是在恭喜你找到好郎君。”

众人一直确定,我微微脸红,心底却十分高兴。

我们一直玩到中午,肚子饿了,嚷着跑到一家饭店里,点了几样菜,正在美餐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来一碗素菜盖浇饭,要色拉油!不要猪油!”

我回头一看,和他面对面,顿时大为尴尬,原来是那牟其宗,故意避过,然运命玩笑似地又叫我们碰上。我垂下头脸红,牟其宗吃吃说道:“你们,你们好啊!”

“嗯。”我吱了一下。

倒是箴言大大方方地招呼道:“牟兄,不如一同饭食?”

牟其宗道:“哦,也好。老板,盖浇饭不要了,再加几个素菜。”

边吃饭边谈及,原来牟其宗自从“哈佛”(哈尔滨佛学院的简称,这个名字真有趣)毕业之后,便回到寺庙里做了主持,继承祖业。今天乞福累的要死,好不容易逃出众女的包围。

我听他说的有趣,偷偷笑出来,牟其宗原本一直没有敢正眼看我,此时眉头一皱,突然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我一惊,叫道:“有何事体?”

牟其宗语气极快极为焦急:“你印堂发黑,是中了邪气!”

我说道:“不会啊,我只是有腿伤在家里养病罢了。根本没有什么邪气。”

他问道:“最近家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我摇摇头,没有。

牟其宗面色严峻,转过头却对箴言道:“我见小枫有不吉之兆,而且恐怕非我能够应付,这里有些符咒,先拿去保保平安,我回去仔细想法子对付。”

他逃出几张黄纸交给箴言,箴言颇有些惊讶,说道:“对于看相,我也略知一二,小枫好像没有什么大灾之像。”

牟其宗说道:“此非君所知之,照顾好小枫,我先告辞了。”

说着,饭也不吃,结帐完毕就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说道:“其宗不是个说大话的人,难道真有什么事情?”

箴言不语,突然说道:“方才你故意避开他,是不是怕我吃醋?”

我一怔,不知箴言在想些什么。

箴言开玩笑说:“这你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须知世人非像你一般个个爱喝醋。”

“讨厌啦!”

我撇撇嘴,假装生气。

牟其宗的警告实在引起过我的一丝疑虑,但是并没有放在心头,箴言和我照样游玩,到了晚上,和许许多多男女一样,在寺庙附近的山坡上找一块寂静一点的地方,或坐或躺,遥望天边皎洁的银河,与两颗亮晶晶的爱情之心,且饮酒做乐。我的酒量本非如姐姐一般接近无底洞,况且黄酒后劲足,箴言见我有了七八分醉意,天色也快近午夜,招呼我回到车里,一同回家了。

我迷迷糊糊躺在车后座,伴随着车子有节奏的轻微颤动,感到十分舒服,偶尔张开眼睛,瞧见箴言的背影屹立在我前座。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烦闷,翻江倒海一般就要涌出来,连忙叫道:“箴言,停停车,快!”

箴言一脚刹车,我忙不迭地打开车门,跳到车外,倚着车子,弯下腰不住呕吐,一直把肚子里的一切烦闷都翻出,精神就像夏日里喝过冰镇果汁一样爽快极了。箴言下车轻轻拍拍我的背脊,掏出纸巾让我擦拭。我害羞地说道:“对不起,酒劲一上来,什么都顾不了。”

箴言哈哈大笑,说道:“看来你真要像姐姐学习,千杯不醉!”

我说道:“让我透透气,等会儿再走!”

我环视四周,除了车灯前面的一段距离,其余一片漆黑。这里不是主要的交通干线,并且又在深夜里,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经过,颇为寂静。远远望去,路的尽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跳一跳地奔过来,速度极快,不刻由小变大,却是一黑一白两个奇怪的人,身量极高,几乎比箴言还要超出两个头,但是非常瘦,好像浑身没有肉一样,眼珠突突出,飞速在我们身边掠过。

我有点害怕,叫道:“箴言,你有没有看到两个奇怪的人?”

箴言眯着眼大量一会儿,回头瞟了我一眼,说道:“没有,这里只有我们啊!你醉了,别胡闹。”

我没有醉,头脑清醒的很。箴言是狐族,视力极佳,深夜里几乎是他们的天下,这两个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看不到的。如果连他也看不到,那么……

真的如牟其宗所说,我中邪了?

我顿时脸色发白,小声说:“箴言,我们走吧,快点回家。”

我在后座上坐立不安,不是回头看看,心头却象沉入了马里亚纳海沟,有种很强的压力,幸好我们平安回到了。箴言打开车门,把我抱出来,然而没有向门口走去,则紧紧地搂住我,贴在胸口,十足有一种压迫感,挤地我喘起粗气。

“箴言……”

我呻吟说。

他说:“自从开车回家,我就看你脸色不对,一直向后边眺望,神情紧张。我是你老公,有什么心事,告诉我,必要藏在心里。”

我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虽然我一向不如姐姐聪明,但是论及第六感,我素来灵敏的紧。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有样东西一直跟在我们车后面。但是我不时回过头去,始终看不到。这样使我很害怕,他究竟是什么怪物?难道象牟其宗说得一样,我中邪了?”

他摸摸我的发髻,说道:“我的小傻瓜,何必为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担惊受怕呢?说不定只是你产生的幻觉,担心什么呢?”

他放松我,不由地让我喘了口气。

“还有,你胖了。”

我惊讶万分:“大家都说我胖了,你嫌弃我了?呜呜!”

他笑着说:“哪里会呢。我更喜欢你这样丰满一点。刚才抱起来,就像搂着一团棉花,好舒服!”

“讨厌,大色狼!”

我捶打着他的胸口。

两人进了院子,偌大的地方只有姐姐一个人,倚在靠椅上,不住饮酒,听到我们来了,抬起头,脸色绯红,说道:“夫妻回来了,我原以为你们打算在外边开房间。”

我嗔道:“姐姐,别胡说。咦,叶子姐姐呢?”

姐姐说道:“她啊,哄孩子睡熟之后,就和表哥出去了。正好,我已经准备好了七色水果拼盘,拜祭完织女再睡。”

姐姐旁边的小桌子上,依次圆形排列着西瓜、雪瓜、哈密瓜、香蕉、苹果、青果、芒果七色水果,中心是同心酒。

我双掌合十,默默祈祷:“祝愿我的家人和朋友平平安安,姐姐早日找到如意郎君。”今天姐姐的神情极为落寞,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面,表弟程飒居然没有出现来陪姐姐,看来他终究不是姐姐的真命天子。

在姐姐面前我们不好意思太亲昵,箴言搀着回房间,我说道:“姐姐也早点睡觉吧,不要拼命喝酒了。”

虽说姐姐酒量极好,但是喝多了也会醉,此刻我看已经有几分了,她挥挥手道:“我会的,你好好睡吧。说什么还是个病人。”

我凝视着姐姐孤独而娇小的身影,不觉地叹了口气。

我梳洗完毕,箴言把我扶上chuang,亲亲我的额头,说道:“晚安!亲爱的。”

“你也一样,明天见。”

我目送箴言转身离开,轻轻阖上房门,躺下来心绪若潮,今天发生的事情真多,先是牟其宗说我中了邪,然后又在路上看到了奇怪的人(?),难道我真是冲撞了什么?别管了,反正箴言和姐姐会替我解决的,我还是乖乖睡觉吧,这就是有姐姐和老公的好处。

我自己安慰着自己,闷上头,什么也不想。

“好香啊!”

是丁香,还是君子兰?一阵淡淡的花香,携带着花粉,我抽抽鼻子,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铁合金单调的刷白天花板,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片阳光,犹如一张灰黑色的大幕,低低压着。

我用手撑起身子,不对啊,我患有轻微低血压,需要好久才能挣扎起身。我摸摸额头,环视四周。

这里是一片花圃,地上长着不到一尺高、五瓣的奇异花朵,红艳似火,生长极多,绵绵沿沿,一阵伸到远处的雾霭中,如血铺就了地毯。虽说这里铺着一层靋,却没有湿漉漉的感觉,但是叫人非常压抑。这里也太安静了,安静地不正常。

我站起来,嗯,我的腿什么时候好了?我弯下腰摸摸,真的!就和没有受伤以前一般,结实有力。

我踱步在着这个世界里,身上穿的还是睡前的袍子,光溜溜的脚丫子滑过柔软的花丛中,有过麻麻的舒服。渐渐地眼前出现一条小河,河水静止,如镜面平整。刚才走了许久,口中微有干燥,也顾不得这河水是否卫生干净,我蹲下来,准备掬手盛水。

“不要碰奈落之水!”

一个尖利的孩童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一怔,把手放下站起来转身。对面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子,神情却是颇为严肃,好象在指责我破坏了神圣的东西一样。

我问道:“为何不可接触河水?难道里面有毒?”

小女孩摇摇头,说道:“姐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吧,你不知道,奈落之水是永沉之水。”她摘下一片叶子,远远的掷到水上,叶子轻轻飘了几下,就迅速滑入水底,“凡是任何东西浸入河水,都会沉没。”

我眼睛顿时迷离,趁我发愣的功夫,小女孩迅速撒开两腿跑开。

“哎!你等等我,我还有很多事情向问你!”

大概很久没有运动的缘故,我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眼前的小女孩早已消失靡靡大雾里。我累得瘫坐在地上,口中越发冒火,真想手边就有一罐子冰绿茶,痛快地灌到喉咙头。

休息片刻,我只好又起来,漫无目的地四处胡逛,有机会的话找些水消消渴。终于,大雾中朦朦胧胧显出一个佝偻的人影,我连忙跑过去,是位约莫七八十岁的大爷。

我说道:“大爷,请问这里哪里可以找到水?”

他没有回答,我以为耳背,又叫了几下,这时他才向我转过头。我一惊,他眼珠发白,脸上一片呆滞,也不理会我,顾自往前走。

我无可奈何,心想可能是老年痴呆症吧。虽说这人痴呆了,但是终归记得一些东西,我只要跟着他,至少会找到有人的地方。

这主意果真不错,嘻嘻,到底我也不是个蠢蛋。哼哼,姐姐和小妹老是认为我是三姐妹中最傻的人,以后就晓得了!

一路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面部表情呆滞,行动迟缓,犹如一群吃了太多毒品,被破坏中枢神经的病人。但是这么多人,也是奇观,莫不是这里是一个精神病院?我啥事又来到这里?

我心底惴惴不安,也没有新鲜的主意,只能随着那群病人一起过去,说不定遇上医生护士,那就得救了。不过对那个小女孩,我是万分奇怪,看起来,唯一她是正常人,但是为什么马上跑开了呢?

我带着好奇寻找那个小女孩的身影,踮起脚尖眺望,我个子本来就高,但是茫茫人群中,怎么也没有那个小小的梳着两个小辫子的身影,倒是瞧见,病人们一起向一座古典式拱桥集中,桥头站着一个老太太,面前摆了一口大大的缸。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老太太都会舀一勺汤给他喝。病人们一个个自动排成一列,依次经过。

我夹在人群中,心想,顺便喝口汤解解渴也好。虽然那如许人都用的是一把勺子,极不卫生,此刻口干舌燥,哪里顾得了。

轮到我了,老太太一边舀了一勺浓浓的汤给我,一边嘴中嘟哝道:“来,一口孟婆汤,忘记前世孽,转世又轮回……”

她瞟了我一眼,突然一把打落我手中的勺子,热汤溅了我一身,我惊叫道:“干啥?”

她叹道:“姑娘,我看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但是你不能喝孟婆汤,一待喝了汤,过了奈何桥,再想转悔来不及也。”

我奇怪地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道:“你非此处之人,此处之事,还是少知晓为妙。来人,带她走吧!”

我正想询问什么,突然一把大风袭来,吹地我眼睛张不开,迷迷糊糊中,两腋猛然被两人夹住,脚下虚空,犹如飞了起来。我勉强眯出一条眼缝,依稀是一黑一白两个大汉。哪知这两人同时放手,我顿时惨叫一声,坠入不世永劫。

我倏然挺直,浑身虚汗泠泠,张开眼睛,幸好还在房间里,原来是南柯一梦啊!我捂住胸口,虚惊一场。

“喈喈,终于又出来了!”

听到这永远不想再回忆的磨木头笑声,我顿时犹如坠入北海酷寒的水里,心底冰凉,脊椎不由地升起一阵寒意。童年的噩梦终于实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浑身不住地发抖,脸上湿淋淋的,我颤抖着我轻轻擦拭,不是汗水,而是泪水。我什么时候害怕地哭起来?不,不,我不是个懦弱的女人!我得救我自己!

我掀开棉被,坐在床沿,摸黑找到拐杖。这把拐杖原来是爷爷年老时用的,后来我腿受伤行动不便,家里人怕我晚上一时有什么意外,就把这拐杖备在我床头。拐杖以深山铁木制作,分量极为沉重,反倒更像一把武器。

我吃力地支着拐杖,尽量蹑手蹑脚地行动,悄悄移到门口,听那磨木头的声音说:“这十几年熬的好苦,今日一定要吃光何家的人!”

那金属声音说道:“正好何家的女人都长大了,又白又嫩,我们一人一个吃了吧!”

我从门缝里窥视,什么也没有看到,今夜已经是七月初八了,月如半规,把那两个怪物的影子拖长。一个脑袋上犹如牛头一样长着两只弯弯尖尖的角,另一个脸很长。他们块头都很大,光是一个,我这弱女子就比较难对付了,何况两个,怎么办啊!

长脸的影子从地上移开,去找姐姐了。

好机会,我倏然打开门,费力地轮起拐杖,就冲外边砸过去!通达,拐杖重重打在地板上,火星四溅,震地我虎口发麻。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我茫然地四下里张望,这么大的块头,不可能一下子就消失,难道有妖法?

我先去找姐姐,她的房间离我不远,拐了个弯过走廊就是。我拄着拐杖急速前进,来到姐姐的卧室,大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棉被还叠的好好。姐姐不在,莫非还在外边喝酒?以这女人的个性,极有可能。

我穿过大厅,出了正门来到院子里。

今夜星星寥寥,月光明亮,如水一样撒在院子里,仿佛使人置身于海底。姐姐还在喝酒,脸色绯红,已经醉的不轻,一切如常。只是她身边多了几个奇异的酒伴,一看就知道非人类。一个漂亮的女人,居然大大咧咧地和几个妖怪在一起喝酒,情景如此诡异,我立即吓得大叫起来:“妖怪啊!”

姐姐听到,回头过来生气地说道:“好了,这有什么好怕的,你老公不也是妖怪嘛?他们就长的丑了点,干吗厚此薄非?”

那几个妖怪中有叫出来:“是呀,是呀,何况我们是邻居,我还参加过你们的订婚大宴呢!”

我听的耳熟,大着胆子瞅过去,这个家伙嘴阔眼凸,披着一层绿色的斑纹衣,我想了想,说道:“哦!莫非你是住在荷塘里的牛蛙?”

那家伙说道:“什么牛蛙,我姓李。”

原来他就是我在一天夜里偷偷讲话,使得我终于知道箴言真实身份的牛蛙。

我说道:“原来是李先生啊,对不起啊,请恕小女子刚才无礼了。”

李先生说道:“算了,也不怪你。来来,正好多个酒伴,过了喝酒啊。”

另外几个奇怪的家伙,一个胖乎乎的,五官极小,几乎挤在脸里,差不多是一团肉;另一个家伙则是是是小个子,突背,好像田鸡。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脸很长的和头上长角的家伙?”

大家一起把脑袋要地象泼浪鼓,说道:“没有啊,我们在这里喝酒喝了这么久,连只苍蝇也没有发现,更别说你谈到的东西了。”

怪了,我瞪大眼睛想想,难道是我的幻觉?不可能,如此的真切,深深勾起了在童年时期就一直隐藏的恐惧心理。我打了个寒蝉,赶紧抿了口他们给我倒的酒,下筷夹住下酒菜放到嘴里。嗯,不对,我一看几乎吓死,这不是上坟的供品?谁偷来的,会遭到天谴。阿弥陀佛,宽恕我吧!

姐姐用力在我肩上一拍,惊地我差点把碗里的酒撒出来,回头看去,姐姐粉脸通红,贼忒嘻嘻地说道:“妹子,喝酒哪能是这么小口小口地喝?喝酒就是大碗大口才好玩!来来,倒满酒,你一定要把它喝干净。否则你不是我妹妹,我跟你断交!”

姐姐实在醉了,我正要挣扎,哪知众妖一阵鼓噪,姐姐硬是把我压住,生生地灌下酒。我……好悲惨,有如此暴虐的姐姐,人生不幸,早点嫁出去果然是明智的决定。暗自落泪中。

酒过三巡,我和大家基本上打成一片了,好像我也醉了。我拎着加饭酒的瓶子灌了一口,问道:“诸位,平常怎么没有看到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们何家难打交道。”

李先生说道:“非也非也,误会了。我们怎么会不想和如此酒中巾帼交往,我们也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我们只是一些低级精怪,不像你老公那种三尾狐,不说法力高超,而且数代与人通婚,本来就有人样。我们这种小小的货色,学会说人话已经是奇迹了,哪能变成人形?平常都是本体出现,难得象七月初七这些好日子,马马虎虎的有点形状,可以出来和人交往。”

我点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对了,这位肉肉的老兄是何方神圣?”

李先生说道:“他是肉怪,说白了是土中滋养的菌类。呵呵,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比如坟地。”

我叫起来:“啊,那些供品就是你偷来的!”

肉菌尴尬地笑笑,但是脸上肉太多了。看也看不出。

李先生说道:“你也别这么说。那些祭奠的供品,死人又不会伸出手来品尝,还不如让我们来享用吧了。我看你就吃了不少韭菜炒蛋。”

“呵呵……”我无言地笑。

李先生好像想起了什么,拍拍肉菌的身子,说道:“不过我也有想不通。你老兄受阴气,平常根本离不开坟地,今日怎么能过来?”

肉菌终于开口说话,是个顿顿的男低音,说道:“我是走了鬼路。”

“鬼路?”

我们姐妹惊问。

李先生博才多学,对我们解释说道:“所谓鬼路,即沟通不同空间的路线,传说可以通向阴间,究竟如何,我没有走过也不太清楚。鬼路只是通常说法,不仅仅鬼会走,我们妖怪——甚至寻常人类也可以走动。比如有人神秘失踪,不少就是走了鬼路再也出不来。”

肉菌点点头说道:“今日在公路边的乱坟岗,我突然发现一条鬼路,心中好奇一路走来,发现终点便在此。真是奇怪,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不通向阴间的鬼路。”

我也不大明白,但是偶尔一想,那些我看到的那两个妖怪会不会就是顺着鬼路来的呢?

是夜,两个女人加三只妖怪,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精,反正事后发现,家里储存的几坛子个个见底,甚至连烧菜的料酒也不见踪影。次日醒来,那几只妖怪当然已经不见了,一夜宿醉,浑身难受的要死,见到箴言时候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但是头痛的厉害,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得不提也罢。

昨日牟其宗说我中邪了,没有特别表示,今天早上突然不期而至,言要我驱魔除妖。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袈裟,脚蹬长布鞋,一头长长发髻扎成辫子,背了一个大大的匣子。我本是个贪玩的人,存心看看到底是把妖魔赶出来,姐姐更是好事之徒,但叶子姐见她无所事事,拖出去帮忙准备午餐去了。唯独箴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此不以为然,可又不想得罪我的朋友。

牟其宗放下大匣子,打开原来是圣火令,这把祖传的宝剑据说附有神力,斩妖除魔特别灵光。一挨抽将出来,满屋子的青光。箴言不悦地遮住眼睛,狐狸精受不了啦!

牟其宗右手舞着圣火令,口中叽里咕噜,隐隐好像是《不动明王咒》。那左手也没有闲着,大把大把地撒着黄纸咒语,犹如遭了暴雨一样的飘零蝶,在风中乱舞。然后不知怎么的,他手象变魔术一样放出一丛火,顿时将符咒烧个干干净净。大概纸的质量不是很好,尽是烟味。箴言终于被这乌烟瘴气弄得受不了,飞也似地逃出去。

我吃吃笑笑,感到非常好玩。

牟其宗正色道:“不许笑~!”

然后一张符咒就贴在我脸上。

牟其宗做完法事,更是在我的房间几个主要出口贴满了符咒,风一吹来,哗哗地直作响。他忙了大半天,午饭当然是在我家报销。有时我真怀疑他是为了这餐饭而来。

吃饭时候,他就坐在我身边,我忍不住悄悄问:“你不是明教嘛?什么时候亦学这道士,开始捻符画咒了。”

牟其宗说道:“唉,这是混饭吃了。”

说着,他突然在桌下塞给我一个纸团。我神色略微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我匆匆了结了饭局,回到卧室摊开纸团一看,上面写道:“午后院子一谈。”

嗯,有什么事体?是他还恋着我,可我不能花心,他也是知道的。去嘛?被箴言知道一定会生气;不去,或许真的有什么事情。

还是去吧,我信的过他这人。

午后,姐姐和叶子姐休息了,箴言此时回山里老家一趟,正好和牟其宗偷偷会面。

这些天我的腿伤已经好了不少,有时不必拐杖支撑,也可以勉强行走。而且那拐杖声响太大,只好弃置不用。来到院子里,牟其宗早已经在等候。

我低低叫了一声:“其宗……”

牟其宗转过身说道:“你来了,小枫。”

他并没有象想象那般激情地扑上来,紧紧将我拥住。他眉头皱的很深,仿佛有深深的心事锁在那里,打过那个招呼之后,却一只望着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应该告诉你,不论你怎么样看待我。”

牟其宗远远看着荷田居,说道:“小枫,我素来晓得你对建筑特别热心,你说说看,这荷田居有何特点?”

我颇为诧异,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料问起无关的建筑问题。我思虑说道:“这荷田居据说在我曾祖父一代就已经开始建立,算来不下百年。经过这么多年的扩建,规模极大。荷田居是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格,夏天极为凉爽,冬天却有些湿冷……”

牟其宗打断我的话:“你说道点子上了。须知从风水上来说,荷田居建在了一个阴气聚居之地,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群山犹如一个一个聚焦镜,将阴气聚在荷田居上,而湖水本是阴气集中的地方。再看荷田居本身的结构,与其说是一栋住人的房子,更像一个镇邪的庙宇。恐怕当初建造荷田居时候,并非考虑的是住宿,而是另又用途。”

我听得不免心惊肉跳,战战兢兢问道:“你的意思,荷田居下面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点点头,说道:“正是!现在已经引来了一些鬼魅!”

我吃惊地问道:“难道便是他们缠着我?”

牟其宗继续说道:“我想极是。而且,他不是别人。”说这话时,他迟钝了一下,“正是你的未婚夫田箴言!”

我哑然。

他急促地说道:“方见到他,我便看他不像个好人。尖脸扬眉,寻常男子哪会长成这番模样?浑身透着一股子妖气。这次我拔出圣火令,他脸色都青,若是人类,哪会怕成这样?分明就是妖孽,接近你一定有阴谋!小枫,我决计不让你受到伤害。”

我淡淡说道:“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知道,箴言他很爱很爱,怎么会作出伤害我的事情?就是他真有这个心——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牟其宗好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叫道:“你疯了!怎么这般维护那个男人?”

我颇为感动,说道:“我会在心里一辈子记得你的好!”说着,我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一碰,然后转身离开。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吻男人,他不是我喜欢的对象,他更象一个大哥哥,一直守护在我的周围。尽管如此尽是我的看法,他心里其实更愿意进一步。

“小枫!”

他在背后又吼了一下,我没有回头,我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干脆一点,对两人都有好处。

牟其宗离开了,箴言陪着我。晚上我捧着棉被的时候想,如果没有箴言,或者遇上牟其宗在先,此刻我早已经成为他的新娘。人生就是如此,命运爱捉弄人,只是对不住了牟其宗,他一直对我一往情深,但是我的心中已经没有再容下他的空间了。

深夜,我蓦然睁开眼睛,额头冒出冷汗,我又一次被那个从童年时期就叫我毛骨悚然的磨木头声音惊醒。

“喈喈,可恶的和尚,居然在房子里到处挂上符咒,害的我动弹不得。”

那个金属声音说道:“今天真想吃那个女人的肉啊!苦苦熬了十几年,嘴中都淡出鸟来!”

“喈喈……”

倏然房子里声响大作,好像耗子在老旧地板上跑动,又犹如锯子切割木头,吱吱极响。我吓得缩进被子里,簌簌发抖,咬住嘴唇,才不至于出声。那声音声声都在折磨我神经,稍微有点异常,我就绝望地闭上眼睛,似乎两个东西已经破门而入,把我生生叼走。直到许久,许久,那声音不在响彻,我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外边除了风呼呼吹动符咒,什么动静也没有。

我舒了口气,心想大概他们无法进来,走了吧。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昨天不晓得怎么的,我出门的时候神秘消失了,而童年那次,好像是一击霹雳,然后呢?

我无论如何记不起来,我突然发觉,在我六岁以前,记忆之间有很大一块空白,模模糊糊,只有零碎的几个片断。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

这一夜,我是睁着眼睛,不敢睡觉,也不敢出门找姐姐,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叶子姐姐来叫我时,我才手脚飞快地穿好衣服出去。

吃早饭时,我盯着姐姐,又看看叶子姐,最后瞟了一眼箴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记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

她们被我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箴言笑着说道:“当然记得了。想当年,我和你初次见面时,不过四五岁,若不记得,怎么能把现在的你找到?”

也是。

姐姐则显得对我很奇怪,说道:“妹妹,小时候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我摇摇头说道:“记不大清楚了,唯一还存有印象的就是一次去箴言家,和有爷爷过世的时候。而且这两件事情是通过做梦才想起来的,其余的事情,我一件也记不起来了。”

姐姐问道:“你,可曾记得,是谁把你养大的?”

我诧异地瞄瞄姐姐,说道:“妈妈了。”

姐姐满脸沮丧,说道:“错矣,看看妈妈现在这副德行,想想怎么能把小孩养活。你是被咛儿姐养大的。”

我一惊,筷子不慎掉下,脱口道:“真的嘛?我是被咛儿姐养大的?”

咛儿姐过世快十多年了,迄今我还是记忆深刻,那个温柔笑靥,头发长长及膝的女子。但是我的记忆里就只有我六岁开始,在何家当家的那部分了。

姐姐说道:“也真亏你的。我是被外婆带大的,当你出世不久,外婆过世了,身边的女子中,唯有咛儿姐姐了。其实那时她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孩,照顾的你颇为困难。算起来,她应该是你的半个妈,连她也忘了,你啊你……”

叶子姐突然偷偷笑起来,我说道:“叶子姐,不要笑我了。”

叶子姐说道:“不是这件事情。我忽然想起,你哥哥曾经说过,他小时候还帮你换过尿布。到了你三四岁的时候,抱着咛儿姐姐还说要喝奶。”

我哑然,唰地脸儿通红。

箴言一直不多话,这时候站起来道:“等等,我知道原因了。”

说着,也不待我反映,拦腰抱起来,径自进房间。后面听到那两个女人窃窃私语:“大概箴言带她去补习历史课了。就怕一会儿补到床上,明年得为出世的侄子准备礼物了”

这两个死女子!

箴言把我抱进我的房间,顺手关上房门。我心跳加快,真的要那个,我明知自己不会做多余的反抗。

箴言却把我放在梳妆台前,镜子里面就是自己,仔细一看,和以前变了不少。我原本是个纤细的女子,最近呆在家里,身材丰腴了不少,似乎这样的女子,更加挑起男人的yu望。

箴言在我背后,手指乱戳,不知捣什么鬼,然后喃喃自语,慢慢地镜子里出现蓝红单色的小球,四下里流动。我惊讶万分,这大概又是狐族的本事,但是带我看这个干啥?我瞟瞟箴言,等待他的答案。

箴言说道:“这便是你身上的三魂六魄,我把它们在镜子里显出来。事实上,你只有二魂六魄。”

我一颤,这可是危险之极的事情。端详一下,只有两个红色小球和六个蓝色小球。我紧张地问道:“我会死嘛?”

箴言说道:“一般来说,缺一个魂不会有大碍,但是出现部分不正常。魂主思想,难怪你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了。而且我老觉得你老缺根经,特别胆小爱哭,醋劲极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前面几句是真,后面恐怕是借机说我的不好了吧。

“那怎么办呢?”

箴言思虑道:“可能你在六岁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丢失了魂。这魂魄之事,极其复杂,恐怕就是我奶奶也不是非常明白。到了晚上,有空问问池塘里三百岁的李先生了。”

我们出来,多嘴的姐姐叫道:“妹妹,要我为侄儿买什么礼物?事先声明,超过一千块的我买不起。”

“姐姐!”

我无可奈何地嗔道。

到了晚上,我叫箴言陪我出去。箴言摇摇头,说道:“要是我过去,他敢出来嘛?记住,狐也是很喜欢吃牛蛙的!”

我噗哧一下笑出来。

我拄着拐杖走到湖边。今夜月光皎洁,点点滴滴洒落在湖上,犹如千万多睡莲盛开。蛙鸣泣泣,我高声叫道:“李先生,李先生!”

许久也没有回音。我一边把酒倒入湖里,一面喃喃自语:“看来把酒带来到底是正确的决定。”

顿时湖面上酒香肆溢,不刻听到有人大叫:“有好酒不要浪费!”哗哗游来一只肥大的牛蛙,慢慢爬上岸,说道:“原来是枫姑娘,今天要我陪你喝酒嘛?”

我把酒瓶递给他,说道:“虽然不是,但我有几件事情请教你。这酒算是酬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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