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1 / 2)

 喝酒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愁方法。

我叫谢琰,建康乌衣巷谢家的长子,将注定继承家业,继续发扬家族的荣耀。但是我父亲谢安和堂兄谢玄的功绩实在太伟大了!当年淝水之战,他们凭借八万北府兵,击溃横扫整个北方的百万氐秦大军。若非他们的中流砥柱,朝廷早就覆灭,南方的最后一片汉族乐土亦是不复存在。仰望他们象两座大山,压地我喘不过气来,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于是我隐居会稽东山,以声色自娱。

在我纵情酒色的几位狐朋狗友中,曹松是比较特别的一位。他相貌英俊,气度不凡。每当我们酒后纵情嬉戏的时候,他总是微笑地看着我们慢慢饮酒。

他是我唯一的知心人,有时酒酣深处,我烂醉如泥躺在兰亭中,耳边传来曹松的说话:“我看到了谢兄的眼中有忧伤。谢兄的志向,不应该沉醉在杜康和越姬身上。以现下谢家的权势声望,谢兄大展宏图轻而易举,何必自我堕落?”

我仍然记得我们第一见面时,他曾自我介绍:

“我叫曹松,字劲风,亳县人士。”

我说道:“若是此刻还在三国,你便是曹魏的王孙了。”

“谢兄不要嘲笑,三国的风liu早已散去。何况我乃曹植一脉。”

于是这时我说:“曹魏的负担,早在你身上烟消云散。而我,却是还得仰视两位巨人。这种感受,你是无法体味的。”

曹松抓住我的手——他手的肌肤很细腻,这是世家子弟的标志。

“谢兄,不必自卑。想那王羲之的字帖,宛如游龙,然而他的儿子王献之却另辟蹊径,纵然不可超越他父亲的地位,同领风骚,心中也是无憾。”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曹松的肩上大哭。

曹松时常说起亳县美妙风景,我除了建康与会稽,尚未去过其他任何地方,心中羡慕地紧,于是曹松便邀我同去亳县。哪知半路上曹松忽然一病不起,即使邀来天下名医,也是束手无策。曹松惨然一笑说道:“谢兄,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多劳神了。”

我黯然泪下:“劲风,茫茫世间人海,唯独你知我心。我与你,便是犹如伯牙子期,若没有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曹松慢慢抓住我的手。

“谢兄,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对你说,现在不说,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我激动地说道:“劲风,请说出你的心愿。只要我能替你达成,纵然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

曹松凹陷的眼窝里突然冒出泪水:“我一直怨恨,为何我不是女子,便能如侍姬一般侍奉于你。我实在不应该对谢兄产生超出了男子与男子的交往的感情,时时刻刻便如一位女子仰慕心中的男子一样。”

我一怔,当时世上男风盛行,但是我本人极端厌恶这种行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松叹气说道:“谢兄,我请你在我死后,将我灵柩运回亳县老家,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好!”我说道。

“天竺来的佛教释迦牟尼说过,人有轮回转世。愿下世做女儿身……”

我如死一般消沉,不饮不食,呆呆地守护在曹松的灵柩前,似乎曹松音容宛在,大病一场,直到一个月后才启程。事先我已经派人通知曹松家人,到达之后拜见了曹松夫人。我见曹家人丁淡薄,缺了曹松这个唯一的主心骨,怕是难以支撑,说道:“我是建康谢家谢琰,曹松的生平好友。若是有什么困难,不妨遣人来乌衣巷寻我便是,我定将竭力协助!”

回到建康之后,物是人非,我父亲谢安、堂兄谢玄在不长的时间内相继过世,谢家的两座擎天柱轰然倒塌,偌大的家族岌岌可危。我却突然感到心头一松,没有了以前那种沉甸甸的压力,心情拨云见日。我顿时振奋精神,加之自小神识沈敏,在大将桓温请支持下,担任司马一职,开始了我为家族挣得权势和地位的光荣!

半年后,突然有人通报亳县旧人来访。我一怔,思虑片刻才想到曹松遗孀,这些时日来忙忙碌碌,几乎忘却了以前的不快,对曹松的印象亦是有点模糊。

我赶忙叫人把他们请进来,竟然是曹松夫人亲自来投奔于我。原来亳县靠近淮水战场,胡人不时来骚扰,不得不避难之。我见夫人怀中抱着一位婴儿,素知曹松无子女,疑问道:“这是……?”

夫人低低说道:“她是奴家官人的遗腹女,尚未取名,请大人赐名!”

我释然,沉思片刻说道:“此女唇红润如玉,便名为朱颜!”

曹松一家大小方在我家安顿下来,夫人便因为路途劳累,一病不起,虽然竭我之全力,也不能挽回,黯然去世。我心中极为内疚,发誓要照顾好曹松一家,朱颜却小小就没有了父母。我没有女儿,就把当作自己的女儿溺爱宠养,一日日地看她成长,不知不觉间,十五年过去,当初的小小孩儿已经长大成人,生地美貌之极,而我的胡须也显白了。

隆安三年十月,太平道逆贼孙恩自海上起兵攻会稽,江南八郡起兵响应,旬日之中,拥众数十万,占据会稽,自号镇东将军。

我奉命领兵前去镇压,朱颜平日里极为依恋我,又被我宠坏了,扑到我怀里,缠着也要去会稽。我把她抱起来说道:“嗯,小朱颜这么重,可以嫁人喽!不要再粘着大父,回家好好陪着你姑母!”

朱颜撒娇:“嗯~~不要嘛,朱颜才不要嫁人,要永远陪着大父。”

我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女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大父的。”

我心中不觉得一动,想来朱颜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得为她好好找一位世家子弟,会稽乃是江南大郡,南迁大族甚多,少建康子弟纨绔之气,必不辱谢家的声名。又想,孙恩等一干邪教分子,不过乌合之众,弹指间便可镇压,何不带朱颜出去见识见识?

我率领大军南下,渡过浙水,旌旗指向会稽。逆贼本是隶民属,未曾经过大阵仗,哪里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几次交锋斩首数千。逆贼慌做一团,纷纷鸟兽散去,会稽失而复得。我领副将靖平贼乱,自己从钱唐县亲自接回家眷,朱颜便缠着我要去游玩。会稽本是我少年隐居之地,极为熟络,看完浙水大潮,取道永兴至山阴,半途倏然冒出几个逆贼打扮的大汉袭击,我又惊又怒,此次乃是私务,所以我不过带了几位家臣,逆贼剽悍凶猛,一时被缠住,无法顾及后面的家眷车队,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惨叫,我不由得心头一颤!

我挥剑斩死一个逆贼,纵马回转,只见朱颜坐的马车翻到在地,大惊失色,却看到一个紫色的小小身影,居然站在马车侧顶,双手舞动一把比她身长的巨刀,不住阻遏来袭的贼人!将门不愧无弱女,直追她的姑母谢道韫。

我策马奔驰过去,只有短短一百步,但是贼人实在太多,穷以应付,方挥剑又斩死三个贼人,耳际传来朱颜的惨叫:“大父救我!”

我大惊失色,一个粗壮的贼人,空手夺走朱颜的巨刀,卡住她的纤腰,要负在肩上生擒活捉。哪知朱颜生性刚烈,举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胡乱扎在贼人脸上。贼人捂脸大叫,愤怒之极,推dao朱颜,挥刀斩下!

我啊的一下,却是看到朱颜额头猛然冒出一道青光,徒地照在贼人双目里,贼人一声不吭地歪下。

众人都已经被这景象吓住,我趁机纵马过去,赶到朱颜边上,见她软软地瘫在地上,面色平静如熟睡。再看那个贼人,面色漆黑,浑身肿胀,就如丢到河里淹死,浸泡几日才浮出来。

“妖孽!~”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出来,众贼人一哄而散,家臣和家眷战战兢兢集合在一起,但是无人敢动朱颜,只好有我自己动手把朱颜拥在怀里,策马回永兴。她身子柔软,胸脯呼吸不时微微隆起,似乎如幼时依在我怀中小憩一般。但是那道青光,究竟是这么回事?此事对朱颜声誉极为不利,途中我再三警告众人禁口,否则定斩不饶!

回到永兴已经是晚上,朱颜还是昏迷不醒,府中仆役把朱颜搀扶进去,换衣静卧,突然众仆役齐声尖叫,我大惊失色,闯入屏风内,看到那些女人慌地挤成一团,我喝问道:“叫什么呢!小姐的身子,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过嘛?”

那些仆役瞪圆眼珠,眼光瞄向躺在榻上的朱颜,我目光移过去,朱颜裸着身子,于礼不合,我急忙闭上眼睛,刹那之间,我似乎看到朱颜的肋下,似乎有一串串青色的晶莹若玉片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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