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监工“百十年如一日”的喝骂与鞭子声响起,嵬名安坐起身,将那人相赠的佛珠往手臂上方紧了一紧。
那监工习惯性地一鞭抽过,却见一层金芒自他袖间转瞬而上,硬生生将鞭子震了开去。
监工吓地倒退,哆嗦嗦嗦指着他见鬼似的说不出话来。
哆嗦了半晌扭头就跑,再不敢来找他的麻烦。
——开玩笑,神佛眷顾的人谁敢招惹?!
于是那监工在心里不由将上面那位主使者痛骂一番,连今日的赏钱都不打算再讨回来。
嵬名安笑眯眯地拍拍袖口,拎了雕石器具往石窟深处走。
昨晚答应阿彧亲手为他刻一尊像,不对,现下应当叫做玄隐了。
他说,这是他真正的名字。如若自己唤他真正名字,他是能够感应到的。
名者,契也。
呼尔真名,与尔相通,以契为介,护尔长安。
他嘴角笑意又深了一分。
眼下时机远未成熟,要瞒过天上那一帮狗皮膏药绝非易事。
不过,只要玄隐与他同心,多等些时日也自然无妨。
他心情愉悦地直至那最神秘,亦是最珍贵的洞窟。此处尚未雕刻什么,却定然是要供奉最高贵的佛祖。
也是,他的佛祖。
这一刻,“佛祖”两个字在他心中,再不是曾经那般深恶痛绝听之便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孽罪。
而是他,所有笑意,所有甜蜜,所有幸运的……源头。
……
转眼春至,前月佛陀离开安车国传经布道。
嵬名安专心雕琢太子雕像。几乎忘记时间流逝。那人塑像终于完成之时,节气已至深秋。
他在日光漏下的岩壁上一笔一划郑重刻下玄隐的名字。望着深深浅浅刻痕斑驳,竟将现下处境尽皆置之脑后。
只觉得安心。
听闻近日佛祖又渡了谁罪孽深重,又引了哪国的国师眼红妒恨,也都津津有味的当下酒菜听了。
纵然,实则并没有酒,他也不能喝酒。
忽有一日,洞外阵阵喧哗,一群兵士气势汹汹闯入。顿将他置身一隅围得水泄不通。
他皱了眉,缓缓扫视过去,黄澄澄的甲胄恍地眼目生疼。
这种十分烧包且华而不实的风格只为皇家禁卫军所崇尚。
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且为各方军队所难以理解,一但提起便总有人狂笑不止。
难到打仗的时候便靠着这一片金光闪闪将敌人狗眼闪瞎然后大获全胜么?
嵬名安看着这一幕,若是从前定当要与那人说笑一二的,浑然不管他作为这一片金光的未来主人的身份。
而如今,他也在心里调侃嘲笑着,却笑着笑着……就不知讽刺的究竟是谁了。
他蓦地垂了眸。屏蔽了那些即使不入了眼也是如芒在背的凛冽视线……
何为众生意啊。
佛陀怎能染了世间情长。
况且……还是个男子!
这一刻,那些人看着他的神情,嵬名安只都怀疑自己是那十恶不赦当入十八泥犁的千古罪人!
阿彧啊,你看,这就是你守护的芸芸众生。
终有一日,他们手上的利剑会指向你所爱的人。
而你,又会作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