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陡然惊醒,望见飘荡的床帏,发现自己还躺在屋中,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外头的天还不曾亮起,屋子里有些冷,那股燥热感已然褪去,他敛起了周身的寒气,还没来得及擦擦额上的冷汗和寒霜,忽然感到有一丝不对经。
他在昏睡中翻了个身,眼下已是平躺在这张算不得多大的床榻上,仅仅隔着一床被褥的距离,能清楚地感觉到从里侧传来的些许温热。
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有道视线显然在盯着他。
闭眼之前还睡得颇为安稳的人,这会儿居然是半坐在他旁边的!
毕竟刚刚才将那邪火压下去,他难免有些心虚,暗暗思量她该不会察觉到了什么……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吞咽了一下,僵硬地转过脸。
就见漆夜之中,一双闪着幽光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借着炉子里还未曾燃尽的一点零星残渣,他才看清那张熟悉的脸,饶是如此,还是被吓得抖一激灵。
“大半夜的见鬼了你?……”他才从浑浑噩噩中转醒,就被她吓得背后发凉,险些一口气呛进肺管子里。
片刻,这神儿算是缓过来了,额上的汗也擦了,然身侧的人却始终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狐疑地望向她,却忽然觉得她这会儿与睡着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目光逡巡一圈后,停在了那双桃花眼上。
乍一眼看去与平日里的死鱼眼并无差别,但看得久了,竟让他感到阵阵心慌。
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平静如结了冰的湖面,喜怒不惊,不容置喙,仿佛眨眼便会抽出那条金藤揍得他皮开肉绽。
他心头一紧:“……云渺渺?”
眼前的人没有应声,缓缓伸出了手,置于寒夜中早已冰凉的指尖悄无声息地抚上他的脸,刹那间,他不由得呼吸一滞。
“阿黎……”
她终于有了些许反应,可这口吻,却怎么听都不像是那个怂包!
他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支起身,往后退了退,却发现只能挨着木栏,再往后就该从床上翻下去了。
他悬着一口气,打量着眼前的人。
能仅凭一个眼神,一声“阿黎”便令他浑身发僵的,就他所知,这世上仅有一人。
可眼下的状况,未免太过诡异,以至于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他盯着云渺渺的脸,几经犹豫,谨慎地试探了一句:“……师尊?”
那只手再度朝他伸了过来,这回可不如方才那般温柔,而是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前一扯。
重黎:“……!!”
脸,眨眼间近在咫尺。
离得这样近,他都能从她眼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一时间,连喘气都忘了。
“很香……”僵持之际,她忽然喃喃了一句。
重黎一怔,顿时皱起了眉。
香?这屋里好像没放什么香炱……
他下意识地想环顾四周,奈何衣领子被她紧紧揪在手里,扭个头都费劲儿。
沉思之际,他突然想到了更为要命的事。
香……千机香。
他好像听谁说过,此毒本是青丘狐族传下来,打算与龙族开战时派上用场的,但制毒之时出了点岔子,多添了一味媚毒,以至于中毒之人若是强行将其逼出,周身便会散发出蛊惑人心的香气。
说得更直白一点,便是媚药。
诚然他体内的毒已排出大半,但最后那一点儿……好像已经散发出去了。
他暗道不好,下意识地想掰开她的手,先教她冷静些,幸而这点毒香只需灌几口凉白开便能散去,明日一早就无事了。
然,未能来得及动手,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手突然使劲儿将他往前一拽,只听得哔剥一声,炉子里最后一点火星都熄灭了,眼前陡然陷入不见五指的昏黑中,沉在那双眼中的一抹光亮,如春归冬去时,一夜化尽了冰雪,荡开清浅的涟漪。
唇上的温热,猝不及防地覆了上来,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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