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生了副好皮相,可性子倔,打我的时候也狠,为师小时候总是闯祸,每回都是她亲自罚,有一年,罚得我险些冻死在雪地里。”
闻言,司湛皱起了眉:“师父的娘亲……也不喜欢师父啊。”
她戛然一顿,静静地望着他,眼底分明带着笑意,既温柔又伤感。
“不,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视我如命,愿为我剖心赴死的人。”
……
小孩子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夜深了便会犯困,她将司湛送去了莲娘屋里后,便回了耳房。
屋子狭窄得很,只点一盏油灯便能照得透亮,四壁挂着风干的辣椒,栗子,还有些山中菌菇,还有镰刀和锄子,简陋,却也平凡得让人觉得安心。
重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灯下,看着眼前的嫁衣发呆,总是十分谨慎的人,今日居然连他走到身后了还没察觉到。
他本想直接喝一声,却望见她专注的眼神,好似面前的嫁衣是什么稀世的宝物,值得她如此仔细地端看。
这会儿吓人,的确有些缺德,他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退到屋外,叩了叩门。
待她回过头来看见了他,才若无其事道:“本尊见这屋亮着灯,来瞧瞧是谁。”
他走了过来,看了眼桌上的霞帔,对于凡间俗物而言,做得的确不错。
“你几时买了这件衣裳?”他前几日买那顶凤冠时,也在喜铺中瞧见几件相似的衣裳,都是这么红艳艳的,想想孟逢君说的话,大概也能猜得出这件衣裳是做什么用的。
正因如此,他瞧着这衣裳的时候,不免有几分忐忑。
她买嫁人的衣裳做甚?这是打算嫁给谁?他……他怎么不知道?
这么一想,他默默攥紧了拳头。
话是这么说,但她要是真给他说出个男人的名字来,看他不把那狗东西脑袋拧下来!
云渺渺自是不晓得他这会儿脑子里正盘算着把那个压根不存在的“野男人”掐头去尾下锅烹炸的念头,平静地望着桌上的霞帔,叹了口气。
“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她抚过衣领处细密的针脚,一枚一枚串上去的珍珠和白玉,成双的鸳鸯,用了九色丝线,精致秀气的双面绣法,不知要熬多少日夜才能绣得这般漂亮。
她说不出为何,竟有些难过,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重黎犹豫片刻,有些局促地撩袍坐在了她边上。
“你娘……怎么有心思给你做这个?”
“她十年前就做好了,我觉得用不上,就没带去天虞山,没想到莲姨一直留着。”她细致地抚平了袖子上一处褶皱。
“十年前?那你岂不还是个丫头片子?”他狐疑道,“你娘这么着急把你嫁出去?”
云渺渺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眸光忽然又暗了几分:“她不是着急把我嫁出去。”
她叹了口气,“她只是晓得自己已经看不到我长大了,想给我多留些东西……”
莲娘说,那段时日,许是觉得自己活不久了,晴茹就像魔怔了似的,不知疲倦地连夜给她做衣裳,从豆蔻年华,到出嫁的霞帔,做好了,就叠得整整齐齐,每日都要看上一会儿。
像是能从透过那叠衣裳,看到她长大成人,风光大嫁。
看到她再也不能看到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