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风华台,便是祷过山,原本坐落于山脚乃至山腰的屋舍,经半月前一战,天虞山损失惨重,剩下的弟子日前由步清风安排,牵居至主峰附近,这些空置下来的屋舍,便都匀给了朝云城的百姓和官宦。
诚然对于朝中官员而言,自是不如帝都的高堂阔院,亭台楼阁,一户入住,多少有些挤了。
只是刚从妖尸追杀的亡命之途中活下来,并无多少怨言。
在寻常百姓所住的厢房间逡巡一圈后,也在附近找到了云霆,换下了官衣后,瞧着平和许多,若不是他身后还带着数名官僚,她有一瞬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望见她走过来,云霆面色一僵,吩咐其他人退下。
如此反应,显然对她出现在此并不意外。
“你二人且去别处看看吧。”她扭头对重黎和孟逢君使了个眼色。
重黎皱了皱眉,压低了声:“这老东西心眼可不少,可别被他绕进去。”
她笑了笑:“好,我记着了。”
望着二人走远,她面上的笑意也戛然而止,回过头来,平静地注视着云霆。
云霆亦淡然低笑一声:“你终于肯‘纡尊降贵’,来见老夫了?”
她眸光微沉,拂袖隐去腰间双剑,正色道:“云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离此处最近的洽谈之处,只有兰亭堂,从前这个时辰,曲姑娘多半正在后头洗菜淘米,准备生火做饭了,眼下倒是冷清得很,连茶都是她亲自泡的。
“我不擅茶艺,云大人凑合一下吧。”她将茶水摆在云霆面前,目光淡淡,还是那副瞧不出喜怒的模样,缓缓地坐在了他对面。
老实说,这杯茶的确泡得不怎么样,她自个儿抿上一口,便喝不下第二口了,更不必说云霆这张早就在物欲横流的繁华中变得刁钻不已的舌头,那眉都快拧成结了,硬是给忍了下来。
“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大人,粗茶一杯,多包涵。”她客套了一句,却听不出几分真心。
沉默几许,又道。
“令公子昨晚的遭遇,我都听说了,是不是夜游,旁观之人很难定论,与其大费周章地讨什么公道,大人不如直接问问令公子发生了何事,横竖丹药也送过去了,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眼下的局面,事情闹大了,对大人可有好处?还是说大人本就意在借此事发难,搅动民心,以促成自己选贤为君的目的,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
较之那些一句话得绕三个弯儿的官场中人,她说话可算是相当直白了,兰亭堂四下无人,也没什么避讳。
但于云霆而言,却是足以谈之色变。
“一派胡言!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觊觎国君之位!”云霆拍案而起,愤然指责。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天虞山才经一场恶战,我只是不愿在此时招惹是非,朝堂之事更不想掺一脚,大人的忠心有几斤几两,大人自己清楚便好,无需同我多言。”
“你!——”云霆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我可是你爹爹!”
闻言,云渺渺的面色陡然一沉。
“大人慎言,我已再三澄清过,非云家子嗣,还是非要滴血验亲,大人才肯相信?在下生母出身北若城不夜天,那是个什么地方,大人托人打听打听想必就清楚了,云家位高权重,大人乃百官之首,但在下已非尘世之人,一心向道,无意高攀。”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从始至终不曾动摇分毫。
“不过,在此奉劝大人一句,楚家虽亡,臣心当在,君王之位,孤寒之地,并非人人都可肖想的,行事之前,还是先掂量一下后果,莫要民心未散,朝堂先倾,大人年纪也不小了,留意晚节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