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司湛只是淡淡一笑,给她递了一枚丹药,平和道:“眼下苦难虽多,但天虞山和我师父定能护住咱们,诸位不必担心。”
“不知小公子的师父是……”这儿大多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寻常百姓,莫说他,在祷过山住了几日,只闻他们的命都是天虞山新任掌门救下的,唯一的印象是离城那日,有个年轻的姑娘在招呼众人撤走。
“我师父……”楚司湛露出了自豪之色,“她便是天虞山的云掌门。”
给附近几人上了药后,不知从哪儿走来几位老臣,瞧见他的一瞬,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躬身行礼。
这几位可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四下百姓也多认得他们,原是些日日受人跪拜的大人,此时此刻却对一个少年人行君臣大礼,旁人看着都瞠目结舌。
便是如今寄人篱下,也不至于对掌门弟子如此卑躬屈膝,方才还感慨少年英才的百姓纷纷私下揣测起来。
楚司湛脸色一沉,加快脚步绕开这几位,走到远处的树下,暂避风头。
从旁伸出一只手,白白净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撇开那张他一瞧见就来气的脸,其实这手生得十分好看。
“擦擦吧,脸上。”云衡比划着左脸靠嘴角的位置,给他递了一块帕子。
那道印子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应当说这一路过来,除了给他递药,他便一直在悄悄看他。
帮一个划伤了胳膊的孩童包扎好后,他不慎把血迹蹭到脸上了。
且浑然未觉。
楚司湛接过那帕子,往脸上胡乱一擦。
“还有。”云衡提醒道。
他又气急败坏地擦了几下,仍没有擦到剩下的半撇。
云衡叹了口气,又从他手里拿回了帕子,捏着他的下颚帮他擦掉了那点血迹。
“好了。”
楚司湛眼下一肚子火还没散呢,对着他就更没什么好脸色:“方才那招是你爹授意的吧?”
云衡一怔。
“……我不知。”
他的确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云霆下令,但以他对自个儿亲爹的了解,这事儿他的确做得出。
“真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了……”司湛哼了一声,眉宇间虽有少年意气,却也透着不屑与鄙薄,“你不也是朝中官员吗,怎么,你爹没知会你来游说我?”
云衡被噎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没有……”
楚司湛这么盯着他,审视似的像是能把所有的谎话都看穿,让他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才好,怎么说才能为自己辩白。
反反复复就一句“我没有”,总让他想起从前他欺负别人那会儿,看着那人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指不定还掉几颗眼泪以求得宽恕。
他这会儿就像那般没出息,平日鬼见愁的伶牙俐齿都没了用武之地。
“我就是个宫中编撰,没事的时候帮忙抄抄书的,我爹不会告诉我这些……”
诚然之前看别人哭,有时也觉得烦得很,道一句“没趣儿”就揭过去了,他又不是真不知王法,非闹出人命来。
可眼下他只觉得,莫说他哭不出来,便是真哭出来,楚司湛也不会心软的。
他都敢把他骗到河滩上,让他被虎蛟咬一口,哪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他沉默几许,犹豫地望着楚司湛,道:“你要是真不想当国君……那就不当了吧。”
这话说得着实任性,楚司湛不由觉得,这的确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不知疾苦,不懂愁悲,未经别离,自是天真的。
楚司湛撇了撇嘴,不想再同这不懂事的纨绔多言,扭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