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开始后周二下午1点。
“怎么这么多工人请假?”纺织厂办公室里张其结挥舞着手里一沓白条,不满的问道。
他的管事躬身说道:“老板,他们自然是想去城外看马戏团,所有的假条我都否了,但是先来知会您一声。”
“唉。”张其结叹了口气,其实刚才他自己也猜到工人们请假为了什么。
方秉生的马戏团轰动了整个县城。
今天上午他就让马戏团演员巡游县城,一边是拉票一边是宣传,结果县城中心再次人山人海争睹奇景:巡游队伍是一列长长的马车和笼子,里面有狮子、有大象、有黑毛大猴子这些龙川人只在画上见过而从来没见过真的动物、外国演员也很让人惊叹:有只有腰高的洋人侏儒、也有虎背熊腰简直相当于两个人的大力士,在马车上做出单腿跪地扭曲的姿势撑起胳膊上锅般的肌肉;更有真的女人,洋女人,她戴着礼帽、穿着洋人女式及地长裙斜坐在马鞍上,操纵着屁股下的马小步跳舞。
总之这只音乐震天的队伍走到哪里,哪里就人满为患;它们离开的地方则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几乎整个县城的人在追着它们看。就连码头和东江也一样,有不知情的外地船途径东江龙川段,就会发现整条江面空荡荡的,没有渔船、没有货船,码头周围除了一片片停泊而没有声息的大小船只随着江面晃荡外,码头上面都静悄悄的,好像变作了鬼城一般。
巡游完毕后就开始正式表演,西洋马戏团的蒙古包一般的表演帐篷就搭在北城门外的空地上,马戏团回到驻地后,顿时北城门外被人群踩得连草都看不见了。
这种盛况对于龙川而言简直闻所未闻,相当于十个庙会了。
民主党在发力,长老会几个人自然也去看看,张其结自诩自己是领军元帅,不能太给竞争者面子,看了一会巡游,就要领着几个哥们回去商量,但是别人不如他决心大,看了这种很少见的西洋景,谁还理张其结,结果王鱼家、范林辉和齐云璐都瞪着眼跟着那队伍跑了,李广西有心和张其结并肩战斗,抵制对手的“无耻洋奴”行径,但是他怀里的儿子哭着闹着要看,他也没法,跟着齐云璐他们也跑了,只剩一个张其结只好装模作样的对着前面几个兴高采烈的弟兄背影大叫:“那也好,你们去看看他们要干什么,回来给我通报一声!”但连个人扭头搭理他一声的都没有。
“老板,您放心。这玩意就是新鲜一会,论起投票来,还是投您啊。”管事的知道张其结烦心的原因,劝慰道:“谁也不会看了场西洋马戏就投票给鸦片馆和方秉生那群坏东西啊。”
“说的是,投票他们也不能派人盯着吧?看了马戏又投我谁能知道呢?只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张其结也笑了起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看了看手里那叠假条,说道:“毕竟咱们小地方没有见过西洋马戏,大家都想看,也没法子。你也不要全否假了,就按绩效,谁干得好,谁就给假半天让他去北城看好了。一天十人。选民优先。”
“这样好吗?”管事的吃了一惊。
张其结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要投票,要用着工人,咱们也不能做坏人招人恨啊。”
管事的琢磨过味道来了:马戏虽然是方秉生他们搞的,但是根本就不能确认尝了他们好处的家伙一定替他们投票,自己这边又何必得罪那么多工人呢?管事的赶紧点头称好,接过假条,一边告辞出去,一边翻看,看谁用处最大,优先放假。
这时,齐云璐兴冲冲的进来了。
“哦?这么快就看完洋人那套玩意了?”张其结惊讶的问道,肚里却想:“看来也不怎么样,这小子回来的这么快。”
齐云璐苦笑一声,说道:“看什么啊,根本没看呢。”接着又换了一脸灿烂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其结,说道:“我遇到民主党那几个人了,他们在马戏团帐篷前又是跳又是叫的,肩膀上扛着红条幅,旁边打着旗,旗帜上居然真是蛤蟆!他们让我给你送票,这是明天下午四点的场子的票,龙川大人物可能人人都有。赠票啊,不看白不看!”
“哦,他们还给我赠票啊?”张其结吃了一小惊,看了看手里的戏票,果然写了赠字。
接着张其结让齐云璐坐下,笑问道:“小齐,你也太抠了吧?是不是看了自己有了赠票,就舍不得自己掏钱买票看了?哎,对了,多少钱看一次,你给说说。”
齐云璐冷笑一声,说道:“老张,你有钱也买不到票的!”
“嗯?有钱买不到票?人太多?他们难道不免费吗?不是说号召别人投票他们吗,这个时候还收钱啊?”张其结疑问道。
齐云璐说道:“收钱!而且很贵!一人一块大洋。但是不卖给男人,只卖给女的,小孩免票!”
“什么?不卖给男人?”张其结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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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门外的马戏团表演区人满为患,到处是治安官和鸦片馆的伙计,他们被派来维持秩序和防止践踏。
女人们笑逐颜开的领着小孩,进入大帐篷看洋人的表演,他们的老公则又艳羡又不放心的盯着那大帐篷的入口,毕竟女人在家里地位不如男性,过年吃饭连正桌也上不去,今日竟然她们能看,自己不能看?
帐篷外面也有小丑进行掷物表演,不过一般人是看不到了,因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满的人:抛掷小球什么的不稀罕,中国艺员也能玩,甚至能玩花瓶,但问题是玩的是个人高马大的洋人小丑,这就是看人不看戏了。
民主党三个候选人站在高台上,身上斜披着红条幅写着“清正廉洁”、“为民做主”,旁边碗口粗的旗杆上飘扬着“三条腿的蛤蟆”大旗,他们在这里给来玩的人群不停的抱拳作揖,满脸笑容,以获取支持。
当然他们没有舌绽莲花说什么大道理来像洋人一样演讲,这玩意没用:说的人不懂,听的人也不懂,大家和和气气抱拳笑笑就是最好的演讲。
方秉生就坐在台子下的椅子上大摇大摆扇扇子吃西瓜,说实在的,他这个做派和台子上在烈日下抱拳作揖的三个党徒连在一起,非常像驯兽师和小狗们的驯兽表演。
这个台子下也聚集了不少人,有人认识方秉生,大叫:“方先生,凭什么光让女人和小孩进去,我们男的怎么不能进去?”
这话激起了大家的一片附和之声,有人跟着大叫:“我们就要看!我们又不是买不起票!”
方秉生冷冷的看着他们,吐出嘴里的几颗西瓜子,指了指西边的一个小小的白帐篷,说道:“本团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男士想看?可以!去那边拿赠票!一张票可以带一家免费看!”
听他这么说,人群起了一阵骚动,不知多少人跑步跑向那个小帐篷,走进一看大家却吃了一惊:这里从帐篷口出来已经排了一字长蛇阵,起码有近百人在排队,鸦片馆的伙计手操警棍在维持排队秩序;旁边木牌告示处还围着上百人。
后来的挤过去一边看告示一边问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