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扒拉完午饭,把碗筷交给今天的值日生去洗,在这午间休息的时候,小白也不管了,自己趴在讲台上午睡——太累了,最近书院太缺老师,打走谭同恩和其余党后,能真正讲课判卷子的其实就剩下他一个老师了,不得不一天十几个小时都钉在讲台上,感到自己屁股都要坐出硬茧子来了。
他睡了,下面学生们有的背书,有的趴在课桌上睡觉,还有的出去玩,傅仁涌就背靠在墙上去盯方秉生的儿子方博文,这是他的工作。
正考虑上去打个招呼呢,就看那小子和周天恩两人嘀咕了一阵,鬼鬼祟祟的跑了出去,“两个家伙想干嘛?”傅仁涌把跷在书桌上的腿放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几分钟后,两人又跳又蹦的回来了,周天恩在后面,方博文在前面,两手举着一张报纸,一边跑一边看,满脸都是耐不住的兴奋,跑回座位之后,两人头并头肩并肩的摁着那报纸到处看,如同那是一张藏宝图。
“那是什么报纸?他们两个在干吗?”傅仁涌伸长脖子不解的问。
前排的邓明回过头来笑道:“博文他们每周都朝报纸投递诗稿,就盼着能发表呢。”
接着他扭过头对最前面两人叫道:“方大诗人,怎么样?你们的诗词上了《海京纪闻》征稿大赛了吗?”
“唉吆,我都没有注意过还有这事!”傅仁涌旁边的李明建扔了手里的连环画,咚咚的跑过去也凑过去看。
“小子,给我说声啊。我也是学校诗社成员呢!”李明建重重推了周天恩一下,很可惜的模样。
“得了,上周前我哪知道你在哪里。”周天恩笑道。
坐在座位上的方博文悻悻的扔了报纸,双臂抱胸。一手捏着下巴,不服的叫道:“为什么我的稿子就上不去呢?”
“还写诗啊,真时髦。”傅仁涌也凑了过去,看报纸上那一版面上登了几首诗词,在周围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那刻意排版凸显出来的稀稀落落几行就像大海里的孤岛。特别显眼。
“春风我已经忘记,心中始终有夏日的骄阳.......”傅仁涌念了报纸上的两行,笑了起来:“还是新体诗征稿啊。”
他们几个挤成一团议论惊醒了讲台上的白元清,他用朦胧的睡眼眯了一眼下面,就明白怎么回事:“北飞骑士,这周他们还是没看上你的杰作?”
“北飞骑士?”傅仁涌和李明建异口同声的问道。
座位上的方博文狠狠的一点头,说道:“我名博文、字中行、号北飞骑士,投稿的时候就拿号做笔名了。”
“喂喂喂,以前的号都是‘青莲居士’、‘五柳先生’、‘鬼谷子’啥的,什么时候‘骑士’这个新词都可以做号了?”傅仁涌吓了一跳。接着补充道:“我读书不多,你不要唬我。”
注释:在古代有的人除名、字外,还有“号”。号是人的别称,所以又叫“别号”。号的实用性很强,除供人呼唤外,还用作文章、书籍、字画的署名。如卢仝《玉川子诗集》、杜牧《樊川文集》、《松雪六体千字文》、老莲《荷花鸳鸯图》等。
方博文不屑的一撇嘴。说道:“你太土了!这个北飞骑士是我用了好几个月才想出来的,coolsomuch!”
傅仁涌被宋国人瞧不起了,愣了,讲台上的小白噗嗤一笑,接着想起自己的身份,咳嗽了两声,正色说道:“别动不动说人家土的,基督徒不兴这个,那都是满清毒害的下等人才瞧不起人,人皆弟兄、神前。贤愚亦等同......喂喂喂,博文,你这周的投稿写了啥诗词啊?”
方博文这才从失望又变为兴奋,他站起来,猛地朝前面一伸手。做了个“想去摘荔枝突然发现上面全是虫子”的表情,高声叫道
“哦!
黎明啊!
我要出发,跨上我的战马!
铁蹄踩过天京的灯火,越过白云,踏碎了那遥远的北京......”
还没朗诵完,旁边的李明建就打断了对方:“你这不行,太直白了,新体诗要讲究意像,最好也有韵味......”
“你懂?你懂诗吗?诗要讲究感情充沛!”方博文勃然大怒,扭头就吼李明建。
“我怎么不懂?我是学校诗社的,你加入过吗?我还做过文学校刊编辑!”李明建当然不服,反唇相讥。
另一边的傅仁涌好像被人踩了尾巴,非常恼火的插嘴道:“你踩北京就踩,你中间踩了一脚天京是什么意思呢,你天马还不能飞吗?不合道理啊.......”
但没人理他,这边的人,尤其是少年精英,都不太了解明国,基本上把明国看做本国前置的大堡垒。
那边方李两人当即就吵了起来,方博文面红耳赤,又是摔课本又是拍桌子。
“这家伙比他爹差太远了,简直是只斗鸡!”看着攥着拳头、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方博文,傅仁涌感到有些惊讶。
“你不服?你投稿试试啊?”方博文梗着脖子叫道。
“投就投啊,正好赚点稿费装帧我的珍藏书。”李明建霸气十足。
“不要吵,哎,看大家都是喜欢新体诗的,不如也成立个诗社得了。”周天恩比两个容易激动的家伙看起来成熟多了。
“好啊,既然咱们书院在十里沟的秋风教会,叫‘秋风十里’诗社吧。”李明建大大咧咧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