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大怒：“顾青，你太狂妄了！朕岂能容你！”</p>
顾青淡淡地笑道：“不容便不容吧，本来马上就要刀兵相向了，陛下，今日便算是臣与陛下最后一次君臣奏对，好话坏话，忠言与大逆不道的话我都说了，陛下听不下去，我便是对牛弹琴，殊为无益……”</p>
忽然站起身，顾青冷下脸，道：“既如此，我们战场上见，生死胜负，各安天命，我若胜了，太上皇仍是太上皇，天子仍是天子，但从此以后，你们必须闭嘴，你们治不好天下，那就让我来。”</p>
李隆基气极，脸色铁青咬着牙道：“当年初见你时，悔不该没有下旨当场斩杀了你！留此祸患，篡我江山！”</p>
“百姓若知陛下当年没斩了我，十年二十年后，会对陛下顶礼膜拜，感谢陛下不杀之恩。”</p>
李隆基暴怒的表情忽然变了，他坐直了身子，脸上迅速恢复了平静，眼睑低垂盯着面前的酒盏，轻轻地道：“顾青，你我果真要兵戎相见么？”</p>
顾青也平静下来，轻声道：“陛下与天子愿下旨撤回藩镇勤王之兵马吗？”</p>
李隆基没再说话，顾青也没说话。</p>
兵马已遣，箭已离弦，大家都回不了头了。</p>
空荡的大殿内，君臣二人相对而坐。</p>
一阵寒风忽然吹拂入室，卷起殿内的纱帘，纱帘随风狂摆，白色的纱帘仿佛招魂的白幡，为即将葬身沙场的生灵们哀泣恸哭。</p>
无声无息间，殿内杀机弥漫，顾青与李隆基四目直视，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戮与征服。</p>
站在殿外候命服侍的宫女丫鬟们莫名被殿内沉抑的气氛影响，宫女们花容失色，身躯摇摇欲坠，良久，一名宫女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p>
此时的殿内，互相对峙的人已不仅仅是君与臣，而是两个阶级间的当面交锋。</p>
统治者说，尔等必须服王化。</p>
草民说，苍天已死，你，下来！</p>
许久之后，寒风已过，纱帘敛姿。</p>
李隆基主动端起酒盏，朝顾青一敬。</p>
“这杯酒，敬朕的敌人。饮胜！”李隆基说完一饮而尽。</p>
顾青也端杯：“这杯酒，当倾江海，敬赠天下人。”</p>
说完顾青将酒泼洒在地上。</p>
李隆基眼中闪过惊愕，良久，仰天放声大笑：“哈哈，好！一言便知英雄本色，顾青，你不愧是朕的敌人，朕纵败于你之手亦荣焉！”</p>
说完李隆基起身便走，边走边大笑不已。</p>
顾青站在殿外廊下，目光平静地看着李隆基走到府门照壁前。</p>
李隆基忽然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道：“顾青，胜负尚未可知，若朕胜了，你的头颅朕亲自砍下来，也不枉你我仇敌一场。”</p>
顾青突然笑了，不但没生气，反而躬身行礼：“多谢陛下赏识，与陛下为敌，臣一生之幸也。”</p>
“不必谢，朕若败了，也希望你给朕一个痛快，勿使折辱凌虐。”</p>
李隆基说完转过照壁，出了府门。</p>
顾青静静地站在殿外，久久不动，神情复杂不知在想着什么。</p>
良久，顾青忽然露出杀气，大喝道：“韩介何在？”</p>
殿外廊柱下，披甲执剑的韩介闪身而出，抱拳道：“末将在。”</p>
顾青冷冷道：“传令李嗣业，陌刀营今夜子时列阵承天门外，太极宫今夜不准一兵一卒进出，违者斩！”</p>
王府外，登上御辇的李隆基独自坐在御辇里，神情已不似刚才那般豪迈，他目光痴呆地盯着车辇内的珠帘，待到车辇启行，他终于从失神中恢复过来。</p>
然后，李隆基忽然抱臂大哭起来，哭声渐大，最后变成了嚎啕痛哭。</p>
车辇外骑马侍行的高力士吓坏了，急忙道：“陛下，您怎么了？”</p>
车内的李隆基没回答，仍然嚎啕不已。</p>
高力士着急地又问了几次，李隆基这才哽咽道：“朕无事，朕……只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朕……实在是害怕。”</p>
高力士依稀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道：“陛下刚才说过，胜负尚未可知……”</p>
李隆基泣道：“高将军，你年事已高，朕赏赐你丰厚的银钱，明日你便启程归乡，颐养天年吧，朕……不需要你侍候了。”</p>
高力士大惊，随即哭道：“陛下！老奴怎能离你而去，老奴死也不走！陛下，无论生死祸福，老奴愿与陛下一同担待，求陛下莫赶老奴走……”</p>
车辇回到兴庆宫前，李隆基哭得没力气，刚被高力士搀扶下车，便见一名禁军将领脸色苍白匆匆赶来，走到李隆基面前连行礼都顾不得了，颤声道：“陛下，不好了，一炷香时辰前，太极宫外有兵马调动，安西军包围了太极宫，陌刀营已在太极宫承天门前列阵。”</p>
李隆基闻言两腿情不自禁地一软，高力士下意识搀扶，无奈年迈体弱没扶住，两位古稀老人一同栽倒在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