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当然不能怪罪铁头,打黄子仁发配辽东后,能跟许梁混到一起的,也就这么个憨人了,况且无论怎么说,铁头这么做出发点都是为了许梁,方法可能有些不对,但心是好的。许梁想到铁四爷对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想想暗自惭愧不已,前世的时候自己遇事犹豫不决问计于自己的父亲,父亲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男人大丈夫,伸手摸摸自己的裤档,看那二两肉球还在不在,在的话就得像个爷们的样子,输人不输阵,前怕狼后怕虎岂是男儿所为?
许梁经铁四爷这么一番劝说,已经下定决心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男人嘛,首先得拼,然后才会有结果。
接下来的六七天,许梁静下心来,将铁头收罗的那三十多篇前辈答卷,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三遍,力求背熟吃透。
而大夫人那边,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的,时不时地差人送点营养补品过来,仿佛生怕许梁营养跟不上,影响了考试一样,那股子关爱劲许梁想想胃里就泛酸气。但不管大夫人是出于什么考虑,她能做出这么个样子,对许梁来说,都是难能可贵的,是以,暗地里,在许梁的口中,那许杨氏的名讳又改回了大娘。
转眼到了八月初一,离秋闱之日还有短短八天时间。许家大老爷许常昆经过请示许老太爷,已经定下了明日许府的两名秀才,许江和许梁,将离开许府,前往江西布政使司所在地南昌府参加三年一度的秋闱考试。
许梁已经将那三十多篇考卷看到第五遍,几乎能够倒背如流,心知再用功也难有精进。趁着离出府之日还有一天时间,忙里偷闲,让丫环秀儿备了些绿豆汤,冰镇酸梅什么的,拿到许府中间那片池塘边纳凉。
许梁发现这冰镇的酸梅汤喝起来感觉也挺好,冰冰凉,酸溜溜,喝两口透心凉,实
在是古时候夏天不可多得的防暑用品。
许梁喝过了酸梅汤,闭着眼躺在躺椅上,耳听得池塘边青蛙的呱呱叫声和风吹荷叶的沙沙声,躺椅边秀儿蒲扇轻摇,微风徐徐,真个自在的享受。
丫环云儿手里端着个瓷碗,兴冲冲地朝许梁走来。
许梁听得脚步声响,睁开右眼看见云儿,不由笑道:“你手里端着个什么东西,乐成那样?”
云儿眉飞色舞地摇着瓷碗显摆道:“少爷,这是大夫人让人送过来的天湖山青李子,听莲花姑姑说,这李子青皮汁甜,味道鲜美,别院今年刚送过来的头一批,大夫人特意吩咐送一碗给少爷您尝尝。”
对于大夫人最近频繁地差人给自己送这送那,许梁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让云儿放下碟子,从中取了一颗扔进嘴里,味道还真是不错,这天湖山的青李比其他的平常李子更脆也更甜。皮薄核小,别看从面外看依旧是个青涩的模样,吃到嘴里那汁水堪比蜂蜜般甜,却又比蜂蜜多了丝清新水果味道。
“还真不错!”许梁赞道。
云儿见少爷喜欢,也觉着高兴。她笑着问道:“少爷今儿个不用读书了么?啊,想是少爷已经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了。”
“呵,就你会说话。”许梁笑骂道,“明天就要北上南昌府了,今天少爷我啊,忙里偷闲,暂且偷下懒。”
云儿看了看周围,站着的下人都是许梁院里的丫环小厮,当下上前两步,说道:“既然少爷今天不用读书,那婢子就跟少爷报告个事情。”
“哦?”许梁略为惊讶,又捏了个青李扔进了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边说,“你们都是少爷我在这许府里亲近的人儿,有事就说呗,何必忍到现在?”
云儿俏脸微红,嗔道:“婢子还不是怕打扰了少爷用功么?万一让少爷分了心思,秋闱没考上,啊呸呸呸,看我这张臭嘴,说的什么话。少爷才高好几斗,学富那个几十车,肯定能高中的。”
“哈哈”许梁被她逗乐了,笑骂道:“你就别尽想着说好话奉承我了,什么事敢紧说。”
“是。”云儿自己也轻笑了几声,收了笑容,左手朝许府正门外一指,“少爷,外面有个姑娘说是要见您,前两头被杨林管事看见了,杨管事得了大夫人的吩咐,怕惊扰了少爷用功,就让府里人拦在外面,都两天了,她也没走。就在许府周边转悠,像是要守着非见到您不可似的。”
许梁听得一翻身站了起来,姑娘?许梁认识的姑娘不多,府外边就一个,那个讨钱为母治病的冯素琴。难道她找到这里来了?
许梁急声问道“现在那人可还在外面?”
云儿肯定地点头,“在的,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见她还在外面,我想着她兴许真有什么急事,刚巧少爷您今天也歇息了,所以我才说了出来的。”
“说的好!”许梁称赞了一声,抬脚就往正门方向跑。
许梁来到正门口,只见门外的大路上,果然看见那冯素琴在外面走来走去,时不时探头朝里望一眼,一身青色短裙,盘云发髻,灰色团花布鞋,淡粉的腰带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纤纤细手紧张地交叉握在胸前,俏丽的脸庞上微微腻汗,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惹人爱怜。
“冯姑娘!”许梁喊了声,急步走下正门口的石阶,来到冯素琴面前。
“啊,许,许公子……”冯素琴没料到许梁会走到自己面前,一时激动,一时紧张,两手握得就更紧了,抬眼见了神采飞扬的许梁,心中一慌,忙垂下眼皮,盯着那双刚买的团花布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道:“许公子,我,我娘是要谢谢许公子,不是……是我娘,她病好了,要我来谢谢许公子的,的大恩情。”
许梁仔细地盯着她,眼见她不再是街头行乞的落魄模样,俏生生地就站在面前,神情紧张却更显动人,许梁心中高兴,乐呵呵地只是盯着看,不说话。
冯素琴就更不自在了,连握在胸前的手都没地方放了。她不由得退后两步,伸手从腰里想要拿东西出来,然而不知是紧张还是东西放得太严实,竟是连掏带扯,拿了四五下才掏出一个布包着的小包。
许梁一眼就认出那正是当初在万安县城大街上自己用来裹银子的那个布手帕。
冯素琴脸涨得通红,她将小包往许梁面前一递,“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银子,还余了些,我,我现在先还给你,不够的,我以后赚到钱了再给你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