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钟前,洪总督以为自己站到了胜利的最高峰,一秒钟以后,洪总督才发现,前面是一座深坑,深不见底。
许梁和曹变蛟的话,让洪总督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笑话。接下来会议过程中,那些西北高层眼里掩饰不住的嘲讽之意,深深地刺痛了洪总督,如同一柄利剑,把洪总督扎得体无完肤。
持续近两个时辰的会议几乎耗尽了洪总督所有的心力。站在巡抚大堂门口,看着前来参会的西北高层三五成群地往外走,洪总督的目光无比的萧索。
西北高官都走光了,几名总督府的参谋指挥着总督府的衙役收拾桌椅,打扫庭院。洪总督感到很累,很累,拒绝了两名参谋的搀扶,洪总督准备回屋去歇一歇。
“总督大人……”一个畏缩的声音在洪总督身后响起。
洪总督缓缓地回头,便看见固原知州走近来,表情惨淡。
马知州也是洪总督千辛万苦才从许梁手里争取过来的陕西官员,马知州虽然品秩不过正五品,但由于是固原知州,位置紧要,在洪总督的亲信部队洪兵的扩充过程中,马知州出了不少力气。
是以,洪总督虽然身心俱疲,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朝马知州挤出点笑容,道:“哦,原来是马大人哪。你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那个……固原大会刚刚结束,本督现在很劳累,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便明日再叙吧。”
洪总督摆手说道。
洪总督是真的累了,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
然而马知州听了洪总督的话,却是鼻子一酸,差点委屈得哭出声来。
“大人,下官此来,是向总督大人辞行的。”马知州哭丧着脸说道。
洪总督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马知州。问道:“你说什么?你要辞行?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要出远门?”
马知州听了,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抽抽嗒嗒地朝洪总督说道:“不是出远门!方才陕西巡抚许大人派人到州衙传话了。要调下官去南京太常寺任职,新的知州由镇原知县贺齐担任……”
洪总督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怎么会这样?!吏部的行文下来,本督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马知州无奈地苦笑,摇头道:“没有吏部的行文!巡防司的人出示的是陕西巡抚衙门的批文!而且。巡防司的人已经安排好了马车,要下官今日便动身……”
洪总督悖然大怒,“岂有此理!没有吏部的批文,你便还是固原的知州!谁敢动你!”
马知州哭丧着脸说道:“总督大人,巡防司的人说,下官要是不遵从巡抚衙门的安排,便是抗逆上级,是要革职查办的!巡抚大人的手段下官清楚得很,我要是反抗,会死得很惨的……总督大人。你可要救救我!”
洪总督怒气冲冲地叫道:“马大人,你且随本督来。本督倒要看看,没有吏部的批文,谁敢动你!”
当即洪总督叫了十几名总督府的兵丁,带上马知州,便直杀气腾腾地直奔固原知州衙门。
总督府与知州衙门原本相距就不远,洪总督一行十几人杀奔过去,转过两条街道便到了知州衙门门口。
到门口,便进不去了。巡抚衙门巡防司的近百名官兵守卫住了固原知州衙门,门口街道上停了六七辆马车。其中两辆马头朝外,那是接马知州去南京的。另四两马头朝里,那是接镇原知县贺齐前来上任的。
一名巡防司的哨官手握配刀,拦在门口。朝洪总督等人喝问道:“站住,干什么的?”
马知州上前一步,色厉内荏地喝叫道:“看清楚,这位是三边总督洪大人!”
哨官惊咦一声,看清了洪总督的面貌,忙陪笑着拱手道:“见过总督大人。”
洪总督面沉似水。沉声喝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在这里做什么?”
哨官陪笑道:“回总督大人的话,小的是巡防司的,奉巡抚大人之命,护送原镇原知县贺齐贺大人前来上任,顺道接应马知州前往南京高就。”
洪总督怒喝道:“胡闹!马大人才是固原知州,没有吏部的行文,谁敢顶替马大人?!”说罢,洪总督怒指着哨官,喝道:“带着你的人,速速从固原知州衙门撤离,否则,本督严惩不殆!”
哨官脸色一变,讪讪地陪笑道:“回禀总督大人,小的只是一名小小的巡防司哨官,只知道听从上峰的命令行事!您这样,让小的很难做。”
洪承畴闻言一窒,脸色一沉,一旁的马知州大叫道:“大胆!小小的巡防司哨官,也敢这么跟总督大人说话!”
哨官撇了撇嘴,压根就不理会马知州,倒把马知州晾了个脸色通红。
跟随洪总督前来的十几名总督府的士兵个个愤愤不平,护在洪总督身后,手按刀柄,怒气冲冲地对着巡防司的人。
哨官警觉地退后几步,退到了衙门口一众巡防司官兵之中,警惕的看着洪总督,脸色也冷淡下来,拱手道:“总督大人莫要为难小的!”说着,哨官一只手已经按到了腰上的配刀刀柄上。
洪总督恼怒异常:半个时辰前,陕西巡抚许梁和曹变蛟狠狠地唰了自己一把,让自己的一番辛苦付之东流不说,还闹了个大笑话。如今巡防司一个小小的哨官,统兵不过百人,却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来人!”洪总督怒声喝叫着,眼睛余光看了看身边的十几名总督府的士兵,再看看对面上百名巡防司官兵,实力悬殊,洪总督接下来的狠话便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