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窦妙净才知道,原来那日苏太夫人竟是到华恩阁,替自己说服祖母,允许她离家去宁波的。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话,把祖母哄得十分高兴,甚至更恨不得立刻让她出发似的。
她原本来华恩阁就是想告诉祖母,自己要去宁波历练一番,准备了满肚子想要说服祖母的话,没想到半句也没有用上。
从华恩阁出来,窦妙净就像苏太夫人道谢。
“没想到这种事情,还要苏祖母为妙净操心,妙净汗颜。”她歉然地说道。
苏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亲切地笑:“你湛叔父别看这些年在外头风生水起的,骨子里还是个孩子,嫩着呢。苏祖母让你一并跟着去,也有苏祖母的考量。男人家逢场作戏在所难免,凡事不伤大雅就行。可是二房和四房那里,却都是老狐狸精了,我就怕你湛叔父着了他们的道。”
窦妙净心里暗暗地道,湛叔父别让二房跟四房的人着道就不错了,他那笑面虎,笑容背后可是真手段。不过苏太夫人这话,她有点稀里糊涂。二房跟四房的人算计湛叔父什么?难道是……
她的心紧了紧。
还好苏太夫人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否则不光是她,大概连湛叔父也去不成的,哪里还有空闲操心这些。
她只好一面应着是,一面心里偷笑,把苏太夫人送往逸风筑。在那里用了晚膳,便回到云露居开始打点明天出发去宁波的细软。
银屏嚷着,在田庄她没有去,所以这次必须得带着她。窦妙净允了,这丫头就欢天喜地地开始翻自己得箱笼。一会儿问宁波那里的天气怎么样,一会儿问穿什么吃什么喝什么。窦妙净虽面上一直点点头,心下却也有隐忧。
她不是过去玩的呀!
她是去查前世窦家的灭门之祸是否与黑旗盟有关,而窦湛与澹台予去查的,则是黑旗盟为何要几次三番与他们顺风船行过不去,甚至要将与黑旗盟合作的那个巨头给揪出来。这一行,必定是惊险无比的。也许。还会牵涉到窦家二房与四房的利益。
假如。二房与四房真的与黑旗盟有沾染,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大义灭亲?
诀老太爷首先就会把她掐死吧?
放任不管?
结局可想而知。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调查的结果。只能祈求着上天,这件事可千万不要跟窦家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系才好。管他黑旗盟白旗盟,只要不来招惹窦家就好。
翌日清早,窦湛便派了身边的丫鬟来请窦妙净。她们一行从一溪眠那里出发,出凤起街。过绍兴往余姚方向到宁波。这一路走得急,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几乎都在赶路,是故第二天就到了宁波。
舟车劳顿让女眷们疲劳不堪。银屏与周云裳看起来精神尚可,其实也只是勉强撑着。加上这面靠海,海风一吹。一阵咸腥就让几人忍不住想呕吐。
“这里叫观海卫。”窦湛笑得狡黠,解释道。“前朝大将戚将军,就是在这里把东岛贼子打回去的。”
众人只好强撑着不舒服,听他掰扯。
又指了指遥远的一处山风,云带雾绕处隐隐约约有山寺而立。说道:“秦时徐福东渡便是在那座山头将童男童女们运上船的。在那个年头,这里都是一片海,我们此刻脚底下站的地方也是。”说着还蹬了几脚。
澹台予见她们几人实在难受,便道:“湛兄,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这些奇闻异志,等休息过后再慢慢说不迟。”
窦湛这才笑咧咧地止住话,道:“找个客栈投宿吧?”
“不去祖宅吗?”窦妙净诧异。她也不是很舒服,眼下只想躺平休息,现在连站着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随着马车晃动,这一路皮肉都震松了。
窦湛摇头:“去那里做什么?不去。”便牵着马在前带路了。
澹台予一笑,摸了摸窦妙净的脑袋:“怎么?是不是很不舒服?”
“我没事。”窦妙净的脸色有点白,默默地转头依旧上了马车。
窦湛找了观海卫最大的客栈落脚,一口气就订了一个大院子,里面四五间屋子,还有一颗粗壮的桂花树。那四五间屋子,正好够他们一行住下来。
雇了几个打杂的搬东西,等窦妙净安顿好,天又黑了。
银屏端了碗益气汤进来,小声哄她喝下。屋子里珠光昏暗,衬得窦妙净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银屏便担忧道:“湛大老爷也真是的,为什么不住到窦家的老宅去?在外头不方便,总有许多是照顾不到的,哪及得上在家里能住得舒服。”
窦妙净抬了抬睫毛,心里已经明白了窦湛的打算。她便只说道:“湛叔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
就算不去窦家老宅,相信窦湛在宁波也有他自己的私产才对。之所以都不去住,自然是不想打草惊蛇。
若二房与四房真的与黑旗盟有所牵扯的话,那么他们的到来一定会让黑旗盟有所警惕。这样他们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查?从哪里查?
窦妙净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心里叹气,自己还是太年轻太嫩了,总想着依靠窦湛与澹台予把事情摸清楚,却没想过自己能不能有些实质性的帮助。明明是二十岁的灵魂,就是窦湛与澹台予,也不出三十,他们能做到的,为什么自己不行?
想想就有点泄气。
周云裳笑着在门外道:“小姐,吃饭啦。湛大老爷说,把饭桌子支在院子里,问小姐好不好?”
“不冷吗?”窦妙净翻白眼。她总觉得窦湛在耍弄她,哪有这么做人家叔父的。
周云裳道:“奴婢也是这么担心的。可是湛大老爷说,往旁边烧几个炉子就好了。”
“……那就这样吧。”窦妙净无奈。
窦湛的行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连好好吃个饭都不行。
事实证明,窦妙净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点起的四个炉子哪够暖和,暴露在空旷的露天里,热气都逃散了,哪还能暖和人啊。于是没吃几筷子。在澹台予的提一下。众人还是把饭桌子移到了饭厅。
“呃……我也没想到今天这么冷。丫头,你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怪不得冻得发抖。”窦湛抖着两条眉毛讪笑道。
窦妙净白了他一眼:“湛叔父,您老大不小了。能不能别老是寻新鲜刺激?”
“什么寻新鲜刺激!”窦湛唬了脸,一本正经道,“这是阅历。哎,你还太小。不懂。”
窦妙净总算明白窦湛为什么能够跟着澹台予东奔西跑,不惜把命赌上。因为这人骨子里就是个不安分的。往一溪眠里养那么多马就是最好的证据。苏太夫人以为他不成家是因为没遇上心仪的姑娘,她却觉得,只怕窦湛心仪的姑娘太多了,娶不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