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嫣红好不容易才把身体转过来,看到的并不是阴惨兮兮,丑陋恐怖的鬼魂,而是一张充满阳光的脸。
“你怎么了?跟见了鬼似的?”那人好意问道。
“我可不真是撞见鬼了。”嫣红几乎要跳出口来的心总算又落了回去,白袍下丰满的胸部仍在剧烈起伏着。
“真的有鬼吗?鬼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那人显然不信,却故意夸张地东张西望。
“你不就是个活鬼吗?”嫣红笑了,不是那种职业性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笑过之后她却又恍然,她自到船上后,还是第一次开心地笑。
“你怎么进来的?”嫣红脸上的笑容又忽然间不见了,仿佛严冬突然降临她的脸上。
“门没锁,我就进来了。”那人一副浑不在意的神气。
“进别人的屋要先敲敲门,这你都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也敲了,可是没人答应,门都敲开了,我就进来了。”
“你真是活鬼,说的都是鬼话。”嫣红又笑了,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却偏偏很喜欢听。
“我是鬼,被你害死的冤鬼,找你索命来了!”那人蓦然间嘴脸大变,两眼翻白,左边脸拉长了半尺,右边脸却缩到了一起,嘴也歪到了左边,比吊死鬼还难看三分,而从歪斜得不成样子的嘴里发出的声音,即便地狱里的鬼魂听到,也会立马远逃。
嫣红连叫声都没发出,便木头似的倒在床上,面色青紫,两眼翻白,鼻子里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喂,你别死啊!这是怎么了?你长的是老鼠胆啊!”那人手忙脚乱,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心。嫣红总算醒了过来,却半天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揉着胸口。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吓着你,本来是想逗你笑的。”
“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嫣红好不容易才调匀了体内的气息,却暗自叹道:我是不是老了,干不了这行了。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小。
其实无论谁的床下有一个通向死亡的洞穴,又刚刚杀死一个素不相识,毫无恩怨的人,也会对鬼魂一类的事变得特别敏感。
“不过,你以后可别这样顽皮了,人吓人真会吓死人的。”
那人点了点头,又扮了个鬼脸,这次嫣红没害怕,又笑了。
“对了,你走路怎么跟猫似的,我真的没听见你进来。”
“这屋里都铺的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当然没声音了。”
“那你进来时,我正在干什么哪?”嫣红又警觉起来,她在计算来人从门口走到床前这段时间里,自己在干什么。会不会被他看到自己打开那个神秘的洞穴,把公孙绝扔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又得往那洞穴扔下一具尸体了。
“你在铺床,然后便坐在这里发呆,是在想你的情郎吧?”那人还是一脸的嬉笑。
“情你个头。”嫣红伸出纤纤玉指,点在那人额头上。她平时看到的都是那些色中饿鬼的淫笑,即便是外面的道学君子,和她单独在一起时,脸上堆满的也都是让她既恶心、又不得不勉强忍耐的淫笑。可是此人的笑容却像是灿烂阳光下孩童的笑,那种毫无城府,毫不掩饰,能让你一眼看透内心的笑,也正是这种笑,解除了她的警觉和敌意,甚至也忘记了自己和他的关系。在她心里他们不像是妓女和嫖客,而变得和朋友一样了。
“你贵姓?”
“我姓马,马如龙。”
“是马公子啊,你怎么自己进来了,没人拦你吗?”嫣红心里纳闷:外面那些人都睡死了吗?怎会让人闯进自己的房里?只有没有客人的姑娘房里才会任由客人出入,那也应该有侍者引领,自己的房门前一定是挂的“有客”的灯笼啊。
“有人拦我怎么能进来?”马如龙施施然在床前的一张躺椅上躺下,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你一定是偷着溜进来的。”嫣红想明白了,却也感到后怕。如果他早进来一会,自己岂不是也要违心地毁掉他。看着他那张大男孩儿似的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狠下这份心。
马如龙得意地一笑,真像孩子做了件自鸣得意的蠢事一样的表情。
“你今天晚上要在我这里吗?”嫣红问道,马上就知道自己问错了。她并不接一般的客人,只接“上头”特意关照,安排到她这里的客人,这类客人有两种,一种是“上头”有意拉拢,或者需要她套出有用的情报或武功功法不传之秘的客人;还有一种,就是“上头”要处置的人,如公孙绝这样的,而两者中后者居多,所以她常常感到自己并不是船上的红倌人,而是执刑的刽子手。
而马如龙显然不是“上头”安排下来的,她也就不能接待,而且没有这个权力,然而她突然之间好想这个大男孩能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那张充满阳光的脸,她心里在想着怎样才能把他留下来,而又不违反船上的规定。
“我只是常常听人说你们这里的事,所以很好奇,就自己偷着溜进来看看,一会儿就走。我没有妨碍你吧。”
“没有。”嫣红叹了口气,“可是你真的就不想留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