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琛,你无须怨天尤人。”李实沉声道,“你一生下来就被立为王世子,皇上被立为太子时你被立为皇太孙,皇上登基后立你为皇太子。皇上儿子虽多,爱你、宠你之情始终未曾变过。皇上建立东宫后,还怕九大亲王手握重兵,唯恐他们中有人觊觎皇位,对你不利,又特为你建立一支东宫禁军,人数两万,与皇上的禁军相等,而精锐骁勇尤有过之,皇上爱你之心可谓无所不至,而你却罔顾皇太子之尊严,先是在江湖中交结匪类,胡作非为。皇上爱你情切,还为你辩护,说你只是少年心性,好玩而已,成人以后,自会收束心性,谁知你变本加厉,听信陆士龙的调唆,居然率东宫禁军到东海上去当海盗,劫略商船。杀害无辜,还自号‘骷髅王’,你把国家皇储的尊严与体统置于何地?”
奕琛抬起头,冷笑道:“我身入江湖又怎样?李英武也是江湖中人,侠名满江湖,他应进士试时,你任礼部尚书,不还是取中他为进士,置于榜首,厕名门墙?”
“李英武在江湖中行侠,你却是入江湖为盗,侠与盗焉可同日而语?何况李英武出仕后,就再未做过有玷官箴的事。”
奕琛没有说话,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权力,而不是是非,所以对李实这篇大是大非论嗤之以鼻。
“你在海中做海盗,称王也就罢了,你还派亲信到各大边关授意将士向四夷挑衅以便激起争端,酿成叛乱,你好以皇太子的身份总督天下兵马,讨伐四夷,正是这件事激怒了皇上,皇上才有意要废黜你的太子之位。”
“汉武帝开疆拓土,出征匈奴,平灭四夷,为一代雄武君王,我就算要对四夷用兵,又有何不对?”奕琛冷笑道。
“西汉时匈奴屡次侵略中原,为患极大,汉武帝凭藉父祖三代之资,发兵讨伐,确实是英明雄武之举,然而他不知适可而止,为一匹汗血宝马而远征大宛,士马死亡数十万,国家钱财为之耗费一空,他连年命帅出征。少壮者死于战场,老弱者死于运送粮饷的途中,国家元气也被他斫丧殆尽,汉室江山也几乎中绝,汉武帝又岂足效仿,何况国朝开国以来,以恩义抚绥四夷,四夷感恩慕义,一向宾服朝廷,进贡朝拜不敢有缺,边关烽烟不起、尘土不惊已近二百年,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将士得以解甲休息,国家富庶,四海升平。这既是列祖列宗积德钟庆所致,更是天下苍生之福。
“而你思虑短浅,凶戾成性。”李实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意要使四夷反叛,你好有口实带兵征讨,非要将四夷斩尽杀绝,纳其土地变为郡县。莫说你根本无法成功,即便侥幸得胜,四夷之民何辜?而你一定要致他们于死地?数十万生灵血染荒野,你就不怕上干天怒,遭到天谴吗?倘若你一败,中原将被胡马所践踏,中原之民不死于兵火战乱,也必被掳为异族的奴隶。祖宗江山也就此斩绝,这些话皇上和我对你说过无数遍,你却充耳不闻,一意孤行。皇上这才决意废黜你,另立太子。”
“父皇性格柔懦舒缓,又什么事都听信你的话。”奕琛铁青着脸说,“而你只是一个弱质书生,根本不知兵事为何物,自古成大业者有哪一个是从尧舜禹汤的仁义道德而来,哪一个不是通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成?”
“你真是痴人痴心,至死不悟。”李实喟然一声长叹,似乎包含了无限惋惜,“皇上虽决意废你,却又觉得有负你母后结发夫妻之情。你母后临终前嘱托皇上尽心教育你,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所以皇上迁延不决,手诏已经写好,却不忍颁示中外。消息走漏后,你竟然率东宫禁军入宫作乱,弑父弑君,篡夺皇位。”李实痛心地摇摇头,竟不忍再说下去。
静夜之中,李实响亮的声音传遍四野,几万将士人人听得分明,群情激昂,若非慑于军令,早已鼓噪起来。
李实这一番话也是有意让入京勤王的边军听到。奕琛毕竟是天子,在将士的心目中有无可替代的权威。他若蛊惑军心,振臂一呼,也很难说边军中不会有人倒戈一击。
“父皇既未下世,你怎敢诬我弑父弑君?”奕琛反问道。
“皇上未死真是侥天之幸。”李实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兀自心悸不已。“你以为子夜之后皇上寝宫中不会再有旁人,你纵然为逆,朝廷上下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当天夜里宫中还有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少林寺住持苦禅大师。”
“你在宫中一定又是逼着皇上废了我。苦禅大师又在宫中做什么?”
“我在宫中也不是和皇上商量废你的事。当时皇上已亲手烧掉了废你的手诏,决定继续让你当太子。”
“胡说,你又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李实痛惜地说,“皇上终究不忍违背你母后嘱托,所以特命我把苦禅大师接到宫中,因苦禅大师佛法精湛,所以想让大师用佛法化除你心中的戾念。”
“让我到少林寺当和尚?”奕琛惊讶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