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坐在“悦来酒家”临街的座头上,却只叫了一壶酒。
“小爷,你今儿个可真俭省呀,菜怎么不点了?”跑堂的小二好奇地笑道。
马如龙到长安已经半个月了,他晚上就住在那家小客栈里,午时才起来,然后到这家酒楼吃午饭,因为这里不仅是闹市通衢,而且据说是新月公主入宫或回府的必经之地。
“我只看她一眼,只看她一眼就远远离开,以后也绝不和她见面。”他在心里不知已发了多少次这样的誓言,至于能否做到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不这样发誓,他就没理由来到长安。
他总是在这里随便点上几样菜,叫上一壶酒,没情没绪,没滋没味地吃着,一直到傍晚时分,确定新月既不会入宫,也不会回府,才又叫上一碗面,同样食之不知其味地塞到肚子里,然后便去附近的几家小赌场,在每一家赢上几两碎银子以作每日的开销,他不敢赢的太多,害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小二们对他已经很熟悉了,他们暗地里都纷纷猜测甚至打赌这位年轻俊美的公子哥儿是什么样的人?他天天到这里要做什么?他每天魂不守舍地盯着外面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街对面恰好有一家是长安最红火的妓院和一家山西商人开的钱庄,钱庄开在妓院旁自然是最聪明的作法,妓院是销金窟嘛。
于是小二们的猜测很自然分成两种:一种是这位公子哥是位落难公子(这是从他质地昂贵却已很旧的衣服上和出手并不大方上得出的),他有个恋人也不幸沦落风尘,就在那家妓院里,他天天坐在这里只盼着能再见恋人一面;第二种是他是个飞天大盗,目标自然是那家钱庄,天天坐在这里是为了踩盘子,所以小二们看着他的眼神有时是可怜加同情,有时又是好奇和恐惧。
今天侍侯他的小二就是持“飞天大盗”论的,他把酒壶放在马如龙面前时,不禁脱口而出埋藏很久的问题:“小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呀?”
“动手。动什么手?”马如龙一怔,把目光从窗外收回,但小二早已发现,他的目光一直死死锁定在钱庄的大门上,心里愈发肯定。
“小爷,您要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我对这一带可最熟悉了。”小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帮忙?不用,我不用人帮什么忙。”马如龙听得一头雾水。
“小爷,您别怕,您心里想的我都明白,但我保证不会对别人说的。您需要时叫我一声就行,我叫二狗子。”他说完,用抹布使劲擦擦已光亮鉴人的桌子,然后得意洋洋地走回去了。要是真能做个飞天大盗也不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他想着,已不禁飘飘然了。
“这长安城里的人怎么都有些神经呀?”马如龙摸着头,兀自不明就里,“也许天子脚下就是这样吧,我刚遇到新月时,她更神经。”他又不禁笑了,把目光转向窗外,这次却无意间把目光定在对面妓院的大红灯笼上。
他自己无知无觉,楼里的客人们却都酒足饭饱地离开了。小二们闲下来,便一手搭着抹布,聚在一块,小声议论着。
一位持“落难公子,佳人薄命”论的小二走过来,顺着马如龙的目光看了一阵,然后回头向同伴们得意地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大红灯笼。
“可怜,真是可怜啊。”他不由得叹道。
“可怜?可怜什么?”马如龙一惊问道。
“嗨,我是说可怜您这份天天在这里苦苦等候的苦心啊。”小二又叹了一声。
“你……你怎么知道?”马如龙惊得差点后仰过去。
“这有什么难猜的。您的心事全都摆在脸上了。”小二笑道。
马如龙真以为自己的心事被人知道了,他喟叹一声,眼睛不禁湿润了,点了点头。
小二们都看得傻了眼,持“飞天大盗”论的小二们认输了,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一枚枚掏着铜钱,先前送酒的小二最为伤心,他伤心的不是输掉了半吊铜钱,而是“飞天大盗”的美梦破灭得太快了。
“没想到戏文里天天喝的那些公子佳人的事竟让咱们亲眼见到了,‘无双记’也不过就是这样啊。”一个赢了钱的小二感叹道。
马如龙正要再叫一壶酒,忽听得窗外人嘶马腾,喧闹非常。
“是新月公主回府了,快把店门关上。”一个小二惊恐叫了一声,马上过去把大开着的的店门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