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一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让阿良守在门外,并叮嘱他自己出来之前不许放任何人进去打扰他。
他坐在那张巨大的祖父留下来的书案前,陷入了沉思。
霹雳堂并没有购买火药暗器的顾客名单,外人都以为一定有。不过是想当然。只不过在雷家账房的收支账薄上,每一笔交易也都记录在册。但即便是账房先生也不知道哪一笔是购买烟花爆竹的,哪一笔是购买火药暗器的,更甭说是哪种暗器了。
即便真的存在这样一张名单,也算不上是怎样机密的文件。买家一旦使用霹雳堂的暗器后,身份通常也就暴露了。毕竟一个人的生死对头不会太多,而这人又能从霹雳堂买到暗器有这两条线索足以很简单地锁定目标。当然那些买到却又没使用的客人名单是必须保密的,否则他们的仇家闻讯后就会先下手为强。也正基于此,客人的名单从来都只存在于每一代霹雳堂主的脑子里,从未记录在纸面上。
雷霆拿着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十几人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但雷家确实是遇到了迁居金陵后空前的危机。
霹雳堂和买家并没有任何买卖约定条款,但有一条却是双方都明白并且必须严格遵守的,霹雳堂必须对交易完全保密,否则就是自砸招牌;而买家也必须保证自己的行为不会给霹雳堂带来灭顶之灾。诸如你不能把霹雳堂火弹扔到总督衙门或金陵府里,更不消说皇宫大内了。也不能扔到少林的方丈禅房,武当的紫霄宝殿或丐帮的金陵分舵的大堂上,否则霹雳堂的报复手段将更为暴烈残忍。
如今有一个客人违反了这项潜在的规则,雷霆必须把他找出来,并以真正的雷霆手段予以严惩。否则他只能按他所说的那样:自杀向金家谢罪。
这次刺客使用的是年初才最新研制成的一种。这种霹雳雷火弹一共卖出了128颗,已经使用了46颗,余下的便在纸上所写的十几个人手里,杀死金三堂和钱若甫的霹雳雷火弹也就一定出自这些人。
雷霆眼睛死死盯在这些人的名字上,好像刑官拷问囚犯一样。足足看了两个时辰,还是觉得没一人有嫌疑。这些人都不在金陵城居住,大多因清高而与金陵王素无往来,有几人还是因雷家的关系与金陵王有过交往,金陵王对待江湖朋友的热情与周到,就是最挑剔、最乖僻的人也会满意,绝对谈不上仇怨。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如果要杀金陵王,根本不必动用宝贵的霹雳雷火弹,金陵王的武功和他的名气恰成反比。而那个钱若甫根本不会武功。
雷霆猛然憬醒,却又更感恐惧和迷惑,刺客使用霹雳雷火弹不是出于必要,而是要把雷家推到金家的对立面,这个人也许和金陵王根本没有任何瓜葛,反而是霹雳堂有仇。杀金陵王不过是嫁祸东吴,从而利用金家的势力摧毁霹雳堂。这又是借刀杀人。实属一箭双雕的奸险歹毒之策!
“会是谁,这究竟是谁?”
他拿着笔在一个个名字上面盘旋,苦苦思索着,分析推算着,这些人都是和霹雳堂有世交的,不然他也不会把最新的霹雳雷火弹卖给他们。他的目光又移到最下面一个名字,那是昨天才从他手里提走五十颗霹雳雷火弹的人,他的目光却又移走了,因为更不可能。
通常霹雳堂每卖出一批暗器,基本上都能猜到买家要用来对付谁,也就能考量出此事给雷家带来的风险是否能够承受。霹雳堂之所以没拒绝对一笔交易,只是因为买家也预先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
雷霆只对昨天这笔交易完全不明底细,所以他犹豫再三,但这位客人和金陵王的事不会有任何关连,他要杀金陵王不过是巨人捏死只蚂蚁,他要灭掉霹雳堂也不是太难的事,不必用这种嫁祸东吴,借刀杀人的连环奸计。
但他心里还是悬亘着一个大大的疑惑:这位客人买霹雳雷火弹作甚?而且一买就是五十颗,他根本没有用的地方啊。
凌晨时,他烧掉那张名单,走出书房,像往常一样到母亲那里请安问好,又回到自己的房里看看妻子和孩子。然后又回到书房,把家族中的头面人物都招集在一起,宣布了他的一项决定:自即日起直至金陵王的事水落石出,雷家不再向外卖出任何一种暗器。
然后他把那十几个人分配给在座的人,让他们马上带人到这些人的地方去查证买到的霹雳雷火弹是否还在,如果用了,也一定要查明用在了哪里,用何人身上,务必查实每一颗霹雳雷火弹的下落,如果对方不肯合作,就明白告诉他:这是在与霹雳堂为敌,后果自负!而他们必须在二十天内返回,向他报告查证结果。
早饭过后,几十匹快马冲出朱衣巷,向江湖各处驰去。霹雳堂精英尽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一时间雷霆竟有种大厦已空的虚乏感。
还有个客人名字也没分配给任何人,他要自己去查证。这个人的身份江湖中尽人皆知,但和这笔交易连在一起,就必须绝对保密,对雷家内部人也是一样。
“星儿,你还没醒呀?”
少女从梦中惊醒,却看见母亲站在床边,急忙坐起,她昨晚代行母亲的职责,巡视四处,睡得晏了,早上就睡过了头。
“娘,您才回来呀?”
“我刚回来,昨晚我走后没发生什么事吧?”
“事?什么事也没有呀。”
“那就好。”中年女人在床边坐下,心事重重的样子。
“娘,您出去做什么了,这时候才回来?”
“昨晚金三被人用霹雳雷火弹杀了。”
“霹雳雷火弹?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所以我才觉得可疑,出去查了查。”
“娘,咱们的烦心事够多了,您理这闲事作甚?”
“我就怕它不是闲事,别又是咱们的烦心事,这才出去查。”中年女人烦躁不安地说,火气也大了,显示出她内心的承受力已快至极限了。她又挥挥手,“你快点儿换好衣服,咱们到下面看看。”
少女本想再问些什么,却又怕触霉头,一听说要到下面去看马如龙,立时像只欢快的燕子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换好衣服。
母女两人走到地下那间空屋,眼睛贴在那块水晶向里面看。
“星儿,娘是不是眼睛花了,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中年女人看了好一会儿,诧异道。
“娘,女儿可能也花眼了,不是什么也看不见,而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确定?”
“确定什么?我是什么也没看见,也许他躲在哪个角落里睡觉呢。”
“不对,四个角落我都能看到。”她心头蓦然一阵冷颤,转身疯了似的冲上去,“老郑,向外排水,打开机关!”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里面的水排空了,机关也打开了,所有人的眼睛也都瞪圆了,口大张着,连惊叫声都发不出。
下面没有人,只有铁笼子的一角堆着马如龙的衣服。
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是那中年女人,她一声未出,人却直挺挺向后倒去。
“娘,您怎么了?”少女眼疾手快,抱住母亲,一旁的老郑也是一脸恐惧,空张着两手,却帮不上忙。
“天哪!这是天绝我王家啊!”中年女人幽幽醒来,悲怆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