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润玉从房中拿了烫伤膏,到邝露门前敲了敲。
邝露隔了好一会儿才来应门,像是才洗沐好,只穿了白色中衣披着披风来开门,一头如瀑青丝还尚有些湿润。晚膳时笑容中的局促已消失,见是他,绽出一个软软带着歉意的笑:“殿下,晚膳时邝露如此莽撞,晚些正是要去给殿下请罪的。”
他看得心底柔软,温和看她的杏眸中清风缕缕,唇畔漾开的亦是温柔:“这等小事,毋需放在心上。”
想起他还在门外,她连让身请他进来,又架了小炉子,将房里的茶为他沏好满上。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在他身旁站定。
润玉伸手拉她在自己身旁的凳上坐下,两人靠得有些近,露水在朗夜里挥发的清新气息交缠相融。
他轻柔握起她素手,细细察看她被汤洒的手背,还好当时汤已稍凉,不至于滚烫,虽是红了一片,所幸无烫出疤痕。
邝露不自然地把手抽出,白皙的脸颊染了丝缕彤云,心虚笑道:“谢殿下挂心,并无大碍,不打紧的。”
润玉旋开桌上的烫伤膏,又捉住她不安分要抽走的小手,半是纵容半是无奈地淡淡令道:“莫要乱动。”后将烫伤膏细细柔柔地均匀抹上。
她吃痛咬住下唇,被握住的柔荑抑不住悄悄在他掌心抖了一下。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她,瞳孔里清风化成暖暖的疼惜并着几丝酸楚和着烛光微微颤动:“很疼么?”见她不言不语只咬唇摇头,他心中亦痛了痛,又挖了些许膏药更轻地缓缓替她抹上,末了柔柔地吹了吹。
邝露看着他仔细的动作与斜风细雨的杏眸,清凉的药膏和他指尖柔和又清冷的触感,似墙头的藤曼曲曲折折蜿蜒缠绕进她心房。
他吹在她手背上的丝丝带痒凉风,在她心里卷起潮汐带着蜜不断袭着她心里的长堤,她的仇恨和提防早已望风披散,如今连不可承认的情意亦渐欲溃不成军。丝丝缕缕的不舍蔓延至烟波带水的瞳仁,一双柳叶眸中布满明明灭灭的心乱如麻。
殿下,若是你再对我这般好,我便再也舍不得放开了。她心下悄悄叹息。
小厮敲敲门托着盘子进门,盘里是润玉先前吩咐下去的开胃小粥,他接过后挥退了小厮,执起勺子舀舀,吹凉了些,又在手背上试了温度,待不烫亦不凉时才放置她手中。
邝露有些惊错愕然地愣神看了那碗粥一瞬,原本只道是他傍晚没喝上汤,夜里来有些渴才遣人做的,孰料这粥竟是为她端来,此般一想,更是受之有愧。她今晚在汤里下毒要杀他,他却只关心她手背疼不疼,有没有饿着。
鼻头发酸,清泪应而滑落,倏地跌在她握住的碗里。
润玉见她如此似有手在他心脏处狠狠捏了捏,忙问:“怎的了?还是烫么?还是不喜欢?我见你傍晚没怎么下筷,想来是胃口不怎么好,便让人做了这粥。若是你不喜欢,我再让人去做别的,你有甚想吃的?”
忽而见她落泪,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刚登帝位的时候,也听人说过能嫁给天帝龙神的女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却为何当他想讨心仪女子欢心之时,总不得法门?她如此记恨他吗?连一碗粥都不喜他碰?念至此,心缓缓沉了下去。
却又见得她拼命摇了摇头,目中晶莹禁不住如此动作簌簌滑下,道:“不是。我,我很喜欢。”咬咬下唇,想抑制住哭腔:“我,真的很喜欢。”语毕抬臂大口将碗里的粥饮尽,入喉软香棉糯温度将好,多一分太热少一分太冷,把握得分毫不差,却愣是将她满眶欲抑止的湿润潸然催落,心防溃败崩塌登时兵荒马乱。
他听她如此说,心下松了松,看她喝得如此急,只道她是饿了,心中又提了提,怕她呛着,忙道:“慢些喝,慢些,不够还有。”
润玉瞳仁里的清风朗月带了几许疑惑,喃喃像是自语:“好端端为甚说哭就哭了?”末了,她将碗放下,抬袖要抹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