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秋璃月的脚步将她惊动,她缓缓的抬起了那满是皱纹的眼皮,扭头向秋璃月所在的方向看去,冲她含笑点了点头。
秋璃月也翘了翘唇角,“老人家来这里是为自己的儿孙祈福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满是褶皱的眼皮又闭上。秋璃月也没有介意,也在那石桌边上坐下,看着凉亭旁绿意盎然的树林。
即便这山顶的风,在这午后,也没有丝毫的凉意,只是调皮的拨动了一下秋璃月的裙裾和那老妇人的几根银色的发丝。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怀念一个人!”老妇人的声音忽然响起,“那一年,我像姑娘这么大年纪,嫁了人,新婚第三天,相公便结识了一位富家小姐,就给我写了一封休书。”
“我十八岁的时候,做了别人的续房,可嫁过去后,却只见过相公一面,整日为他照顾一双儿女。一次意外,他的女儿落水,我便又得了一封休书。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做了别人的小妾,可是却被正房所不容,于是我得到了第三封休书。”
老妇人的声音没有了少女的清脆悦耳,但那缓慢、平淡的语调却有着另外一种魔力,那简简单单、平平淡淡、毫无波澜的叙述却打动了秋璃月的心。让她不知不觉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秋璃月的这一声轻叹,却引得老妇人的一声轻笑,然后她又继续道,“我五十岁的时候,想到这人生将尽,终于同意与他生活在一起。我们相依相伴,每天都可以听到这慈心寺的钟声。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互相搀扶着,来这慈心寺小住上两日。只可惜,这样的时光只有两年,两年后,他便去了,永远的离我去了。”
老妇人的眼睛看向远处,声音也带上了一点滞涩,“直到他走了,我才发现,我的这一生,所有的回忆都是他,这两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这老妇人真的是不太擅长讲故事,只是顺着她自己的思路,她自己的感受所言。
“唉!”她叹了口气,将头上插着的那只刻着梅花的碧玉簪拔下,紧紧的盯着它,“这一切能怪得了谁呢?我及笄那日,他向我求亲,可他是高门的贵公子,我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哪敢高攀?待我得到第一封休书时,他又来寻我,可我已非完璧,哪敢奢望?待我得到第二封休书时,他再来寻我,可我心已寒,哪敢相信?等我得到第三封休书时,他毫不介意的又来了,可我已丧失了勇气,哪敢再嫁?”
老妇人摩挲着手中的碧玉簪,“后来,我再没有嫁人,他也终生未娶,直到我五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才突然想通。我在怕什么?我究竟在怕什么?我所有害怕的、担心的、惶恐的,完全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抓住他,可是天知道,我为什么就不去伸手?若不然,我们至少、至少还有三十年的幸福。”
我在怕什么?我究竟在怕什么?我所有害怕的、担心的、惶恐的,完全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老妇人的这句话在秋璃月的脑中嗡嗡作响,她不由得想起了夜流云。
她也问自己,她在怕什么,究竟在怕什么?他是夜流云,不是楚君丰,也不是纳兰夜。
等秋璃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那老妇人已经不在凉亭中。秋璃月起身,四下环顾,却见一抹蹒跚的影子消失在青石台阶的尽头。
秋璃月迷迷糊糊的回到竹园,满脑子还是老妇人的那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吱嘎嘎——”竹园那扇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才将秋璃月的思绪拉回,抬头看去,却是夜流云和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