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屹听柳念雪说要下山,不禁有些欲言又止。
柳念雪将他招呼到身边,略略帮他理了理杂乱的头发,说道:“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这里?”
白屹摇了摇头,“表姐,姐夫是什么人?”
柳念雪微微一笑,想着白柔说先帝是大英雄,便说道:“你姐夫,也是个大英雄。”
随即,又将白屹拉近了一些,背对自己,索性随身拿出一把梳子,轻柔的帮他梳起乱发。
一边梳着,一边说道:“屹儿,你记住。下山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姓白。你就与我一样,姓柳,是我的表弟,明白吗?”
白屹点了点头,却并未再问缘由,只是问道:“那表姐叫什么名字呢?”
“表姐,叫柳念雪。”
她手上的动作轻柔,手指划过耳根的时候,不由得让他觉得有些痒痒的。
自白柔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帮他梳过头发。
他平时总是披散着头发,干活的时候嫌麻烦,才随意一束。
“表姐是在提醒自己,不忘雪国吗?”
柳念雪帮白屹束好了发,拍了拍白屹的肩膀,说道:“好了,去洗漱吧。”
白屹也不再追问,跑到天泉边上,就着池水的倒影,看着自己光洁的小脑门,和那一头梳理的油光水滑的头发。
转过头,只见柳念雪已经站起身,款款往屋后走去。
白屹站起身,也随着柳念雪的方向,悄悄的往屋后挪去。
小孩子对亲人总是依赖,他不想打扰她,可又想看着她。
屋后,依旧是那几座旧坟。
柳念雪叹了口气,在坟前席地而坐。
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字。
那几块木板,称不上墓碑;那几个字,也称不上墓志铭。
他们的先祖,葬在更远的山头,只是隐隐的,柳念雪已经不记得去那儿的路了。
不知道白柔是否记得,不知道她是否曾去看过。
“还是姑姑想得明白,随风而逝,了无牵挂。”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说给这几座旧坟听。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一些零碎的线索,什么用都没有。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二叔说,你们的希望,不过是让我做个平凡人,得到平凡人的幸福。”
“其实,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怪谁。怪大齐?还是怪雪神?”
“如果没有那场雪崩,我族就命丧齐人之手;可有了那场雪崩,即使没有大齐,我白氏一族也没有了。”
“我们雪国,从来都只向往平和无忧的日子,不争也不抢。到头来,这亡国灭族竟即是天灾,也是人祸。”
她冷冷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
“表姐,如果雪崩不是天灾呢?”白屹看到柳念雪的沮丧,更看到了她的不坚定,不由得皱起眉头。
柳念雪的眼珠转了半圈,仍是不解,“什么意思?”
“我带表姐去个地方。”白屹说着,便自顾自的转身。
柳念雪自然紧跟而上,两人通过巨石后的密道,来到了雪国宫殿。
正殿,当年春祭,雪国贵族参拜之处,也就是亡国灭族的所在。
十年之后,这里依旧尸横遍野。
冰雪冻结了尸体,冻结了血液。却清晰的可以看到,当年的惨状。
白屹提着火把,拉着柳念雪,走到正殿的最前方,摆放龙椅的位置。
“这里,是娘亲找到舅舅尸体的地方。”白屹放开柳念雪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他走到龙椅边上,蹲下身子,摸了摸龙椅的底下。
他摩挲了一番,仿佛摸到了什么,便对柳念雪说:“表姐,你来摸摸这儿。”
柳念雪疑虑地走上前,也蹲下身子,伸手抚向白屹的手所在的方向。
她摸到了白屹的手,随即便被白屹一把抓住,往龙椅底部摸去。
“摸到了吗?”白屹问道。
“这里?”柳念雪心中疑惑,又仔细摸了摸,“仿佛有个机关?”
白屹点头站起身,说道:“娘亲说过,这个机关,连接着各处雪山。一旦按下,万里雪崩。不过这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没用了。”
柳念雪张着嘴,愣住了,终究不曾说出一句话。
此事,她从小到大从未听说,为何白柔会知道?
不过,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沉吟了片刻,终于站起来,说道:“父皇既然以身殉国……”
她心中的话,没有继续往下说。身为女儿,她定会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