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又何尝不是一个明白人。
裴屿微微苦笑,心知萧远的好意,便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顺便逐客道:“赵小姐,夜路难行,赵小姐武艺高强,还请赵小姐护送顾小姐一同回去吧。”
柳念雪听了,便要与众人道别,谁知一回头却被裴峰一把搂在怀里。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众人在黑暗之中行礼离去。隐约间,只能看见一盏盏的小灯笼,引着众人离开。
灯笼的光越来越远,越来越看不见。亭子里又变回了黑漆一片,可她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冷,因为他在她身边,抱着她。
过了许久,久到连荷塘上的萤火虫都飞走了一半,他们依旧这样搂在一起,仿佛要将之前遗失的时间补回来一般。
“夫君,今天……谢谢夫君。”窝在他的怀里,她柔声感谢。
“为夫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夫人。”他重复了刚才的话,仿佛是一个郑重的许诺。
“夫君,便是世上最好的一切了……”她的声音,轻柔而甜蜜。
他轻抚着她的头发,此刻只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她永远可以留在自己的怀里。
另一边,赵旻陪着顾菲儿往紫竹苑去了。此刻,裴屿见萧远眉眼之间似乎也有几分愁苦,便问道:“萧兄,你想去哪里畅饮啊?此处离静湖苑更近,不如就去我那边吧。”
萧远笑道:“看来,静王殿下才是意犹未尽啊。”他本不是真的贪杯,只不过不忍见裴屿如此落寂。
“也罢,萧某今日就舍命陪君子,陪静王殿下一醉吧。”
裴屿哈哈大笑,“如此,多谢萧兄了。你我今晚,一醉解千愁。”说罢,拉着萧远的手,往静湖苑去了。
酒过三巡,裴屿和萧远的酒量都好,如此也不过是仅有几分醉意而已。
“静王,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和那丫头从小一起长大,依我看,她心中就只有陛下一人。”
裴屿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远有些叹息,“其实,天下芳草万千,何必过于执着呢。”
若在平时,萧远自然是无心管别人的事,只不过,从南郡到京都,一路走来,他清楚的看到了裴屿对柳念雪的真心,也清楚的知道柳念雪对裴屿的无意。
不知为何,萧远有时候会觉得,裴屿那种执拗的坚持,会让他想到曾经在周府门口苦苦等待的自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觉得裴屿与自己有些相似,同样执着于一份不可得。
只不过,他的不可得尚在人世,他偶尔还可远观怜惜。而自己的不可得,永远只能活在记忆里了。
连饮三杯,仿佛不是这样的酒劲,不足以让裴屿说出他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说罢,又自斟了一杯。
萧远突然一愣,随即伸手,挡住裴屿的酒杯。
裴屿疑惑地抬起头,望着萧远,只见此刻的萧远,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逍遥洒脱,反而认真严肃了起来。
“裴兄,如此小杯,何以释怀。”说罢,转头对着门外侍奉的太监吼道:“去把酒坛拿来,我与静王痛饮。”
裴屿仰头一笑,大叫一声“好”,随即举杯对萧远说道:“酒坛未到,我先敬萧兄一杯!”
两人举杯相碰,仿佛在庆祝一件什么高兴的事情,可眉眼之间却皆是化不开的苦涩,又仿佛不过是借酒消愁。
数杯过后,酒坛被奉到了两人面前。
萧远举起酒坛,对着裴屿说道:“裴兄,我敬你!敬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
裴屿一笑,也拿起酒坛。只听两个酒坛重重的碰在了一起,随后便是两个男人洒脱而苦涩的笑声。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这一夜,看似和别的夜晚没有任何不同。
而这个普通的夜晚,注定却有了许多不普通。
有些人,在这个夜晚消除了许久以来的隔阂,或者说,是暂时放下了许久以来的隔阂,缠绵激情地融在了一起。
有些人,在这个夜晚放下了许久以来的伪装。既世人皆苦,人又何必自苦,不若良宵伴酒,一醉方休。
当然,也有人,在这个夜晚坚定了决心。既人生事事不可知,与其苦守天命,倒不如放手一搏。不求人定胜天,但求无悔于心。
不过,也有人,在这个夜晚存了几分疑问。赵旻便是那个存着疑问的人,她并不傻,虽然出身武家,可她身上也有着女子的敏锐和细腻。
顾菲儿对裴屿,裴屿对柳念雪,柳念雪对裴峰,她看在眼里,却只能假装不知。
可她能感觉到,那个看似冷眼旁观的萧远,也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这萧远,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