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城下,你争我夺,血肉横飞,死伤无数。
双方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守城的明军越来越少,而乞炭人打下一批,上来一批,死战不退,十分悍猛。
杀胡口的城墙比长城高不了多少,守城也就越来越困难,最后人越死越多,明军一个人要守好几垛女墙,人手已经明显不足。
曹文焕带着曹刚、曹林左支右绌,这一夜,三个人凭借勇力,勉强守住一块区域,但是,明军的阵线,最终还是有一处被乞炭人撕开了口子,几个乞炭人爬上了城头。
宁承芳已经杀红了眼,他把头盔摘下,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反手拔出宝剑,大叫一声,道:“弟兄们,和我宁承芳一起上阵杀敌的,都不是孬种,只要我等有三寸气在,决不让虏人踏上我大明的半寸土地,杀呀!”带领手下亲兵,直向城头的乞炭人冲去。
城上仅剩的明军热血沸腾,看到主将如此,纷纷效仿。把总李守全将两个虏兵推下城头,想找一块石头顺手扔下,却怎么也没找到。他抓住一名明军,让他往城上的一座虎蹲炮里面塞火药。
明军告诉他,火药已经潮了。李守全给了那个明军一个巴掌,自己打开药箱,往炮口里使劲填火药,然后他持起城头的火把,点燃火绳,骂骂咧咧的对准乞炭人最密集的地方,不料大炮被严寒封冻已久,火药又潮,轰的一声,炮管炸裂,李守全血肉模糊,坠下城头。
曹文焕带着曹刚、曹林与城头上的乞炭人拼杀到一处,战斗十分激烈,宁承芳与手下的亲兵也在城关上与爬上城来的乞炭人拼死搏杀。
天渐渐亮了,明军已经所剩无几。
曹文焕汗流浃背,他百忙之中,转眼望去,只见宁承芳披头散发,几乎如同丧尸,仍然手持利剑,与三、四个乞炭人拼杀,明军大部分士卒都已阵亡,已经有乞炭人,奔下城头,前去打开城关,接引骑兵。
杀胡口关隘,已经不可再守,如果这样下去,肯定全部命丧在这里。
曹文焕是曹家的人,自认为不怕死,反正在现代的时候,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但是这么死去,似乎有点不值,战死的固然是好汉,可是留得有用的躯体,也许可以做出更大的事情。
无论什么时候,做人,都需要知道变通之道。
曹文焕不想做无谓的牺牲,他知道宁承芳这种性格的人,肯定会是死战不退的,所以对他也没报什么希望,现在他只想带着曹刚、曹林安全撤离。
这个想法刚刚在他头脑中一闪,忽听远处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杀胡堡后面的官道,出现了大批骑兵,一通乱箭飞上女墙,北虏纷纷中箭倒地。
宁承芳向远方一望,脸上现出大喜的神色,叫道:“是大同镇的旗号。”
大明的骑兵风驰电掣,弯弓射箭,乞炭人纷纷坠落城下。
援军一到,形势立即见了分晓,关外的乞炭骑兵,短暂的停了一下,也许是知道了城内的变故,纷纷掉转马头,开始大批撤离。
城头上的近百名乞炭人,来不及撤走的,都成了活靶子。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又呈现了向明军一边倒的趋势。
消灭了城头上的乞炭人,宁承芳匆匆跑下城楼,只见大同骑兵缓缓向两边分开,一个将军施施然策马行了出来,曹文焕在远处一望,那人居然是镇守大同左营参将李廷佐。
宁承芳杀了半夜,上气不接下气跑下来迎接,哪料到抬眼看到的不是分守右路的参将,居然是镇帅身边的李廷佐,不仅胸口为之一塞,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跟前,只好施礼道:“卑职……参见李将军了。”他向来瞧不起王朴部下这些人,所以只是简单的打了个过场,并没有真正行军礼。
李廷佐一直也瞧不上宁承芳,这时见他这副德性了,还敢对自己如此无礼,鼻孔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宁守备,镇帅将杀胡口交给了你,你可是守得好关啊,若不是本将急时赶到,你是不是已经把关隘给丢了?”
宁承芳满身衣甲上都是血渍,右臂还被割了一道口子,但是有衣甲护着,创口不是很深,满头的散发随风飘动,眼睛却始终望着地下一声不吱,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和李廷佐斗口了。
李廷佐哼了一声,道:“宁守备,你好自为之吧,等本将把北虏收拾干净了,再回来和你算帐。你损兵丢关,镇帅一定不会轻饶你,你等着吧!”一拉马缰,就要策马走开。
宁承芳脸色一变,惊道:“李将军,你要去追北虏?过了这个关,可就是北虏的草原了,兵法云,穷寇勿迫。何况,乞炭人虽然遭到重创,但是并没有伤了元气,你这样追去,恐怕不妥!”
李廷佐恶狠狠地瞪了宁承芳一眼,冷笑道:“笑话,本将带着三千人赶来,光是大同精锐骑兵就有一千多人马,难道连几个败退的北虏还对付不了?你是怕本将立了功,加重了你的罪过吧,哼,滚开。”手臂向后一扬,喝道,“步兵留下守关,骑兵随本将追敌!”
立刻有士兵打开关门,大同的骑兵,一个一个的奔出关门,在外面的草原上集结。
一千多骑兵,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全部出了杀胡口关隘,李廷佐长刀一挥,千余骑兵大步向乞炭人败退的方向狂追。
宁承芳奔回到城墙,望着大同骑兵消失的方向,使劲叹了口气。
曹文焕喘着粗气,斜眼望着宁承芳,揶揄似的道:“大人这么关心李参将吗?”
宁承芳摇了摇头,缓缓道:“姓李怎么样,和本官没有任何关系,本官只是担心这一千士卒的性命和那一千匹良马。对于我大明来说,这些东西,实在太宝贵了。”
曹文焕眼望大同骑兵消失的方向,默默无语,忽然心中一动,对宁承芳道:“大人,卑职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