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中的江南(2 / 2)

我没有反抗,成功地成了他们的战利品,被关在西街的一座老宅里。老宅的围墙很高,覆着苍老的灰瓦,院子里有个池塘,几根枯萎了的荷梗杵在近岸暗绿的水面上;几套木楼由廊榭相连,人在房子走动会有很大的声响,总让我心惊肉跳。

我是在木楼里见着的小翻译,人长的很秀气,有戏子的潜质,或许他本来就是个戏子,竟然做了日本人的帮凶。我鄙视他的同时,意外发觉他眼里的鄙夷和语气中的不屑,对了,在他眼里,我甘愿为魔鬼服务,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了,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对,我也应该像前夜跳进池塘的那女人一样刚烈,还有咬伤魔鬼的那位,被他们用棒槌戳进下体活活折磨死,还残忍地割掉了她的**。

我提起这些事来轻描淡写的样子很可恶,我该更严肃一点提起这些事,可惜在我年轻时见识了太多非正常的死亡,包括自己,也很容易成为实例。

正因为有那两个女人的死,魔鬼安排小翻译来做我们的思想工作,小翻译语气冷淡,连自己的名都没报,告诉我,魔鬼们承诺,到明年冬就放我们回家,到时还会给我们付一笔钱。说到钱,我发现他嘴角微翘,有冷笑的嫌疑。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处境,光靠年轻、好看不一定能活,更重要的一点,是顺从。

在这里,死比活容易多了,我要活,再难也要。

他也是个中国人,我的脑子突然抽了下筋,竟然想在他身上赌一把,轻笑着说,要是我现在想走呢?

他明显愣了一下,端正了下站姿,正对着我,严肃地问了句,真的?我没退缩,盯着他的双眼和高挺的鼻子清清楚楚地说,真的。

他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没想到的是他没告发我,更沒想到的是几天后他逮机会又找到我,告诉我围墙和假山之间有漏洞,搬张凳子垫一下,只要有足够大的胆子,是完全有可能越墙而出的,如果你跳下围墙脚没受伤的话,沿围墙往东走到转角,绕过前面那条河就可以到对岸,记住,要选早上二三点钟,到对岸后一路往西、西,就可以进山了。他朝我奇怪地笑说,你长这么好看,运气应该不会太差。

人在绝境,但凡有一丁点希望,都会全力去尝试,我的运气真的不差,脚沒受伤,逃进了山里。

我不知道老宅里惨死的那两个女人名字,也不知道小翻译姓什么?他熬到了几时?运气好不好?

那场战争结束后,我当地有很多为魔鬼做过事的人被检举揭发,定了罪,小翻译如果运气不好,理所当然会作为汉奸枪毙的。

隐约会想起他清秀的脸和高挺的鼻子,他可能是个戏子,如果那年冬天魔鬼们不来,或许我会在哪个戏院里见到他唱戏,谁知道呢!

还有,不合时宜地选择了原谅那些当初顺从的人,因为我清楚,活下来,要比死难得多。

清晨在路上见到人有人群聚集,香烟缭绕,便想,今天是初一还是月半?不由想起烧香的你来,虔诚的样子感染我,偶尔要告诉我许愿的内容,我总是制止,以说出来就不灵了为籍口,你还让我也许愿,我答应着,向众神灵跪拜,却,从没许下过什么愿。

那么,今天你会去礼佛吗?江南刚下过豪雨,此时,云层在散开,露出了些许蓝来,我微微摇了下头,止住了自己的思路。

清晨,颜市颜巷明珠路步行,见到一家单县羊庄,很有兴致地走进去,要了一份羊杂面,作为我的早餐。

江南人也喜欢吃羊肉,大街小巷有不少专营的羊庄,不过一般只营业半年,深秋到初春气温稍低的当口,最有名的是藏书羊肉,兴许是除了沙县小吃、兰州牛肉拉面外规模最大的“联锁”饮食店,还有邻县的中国羊肉之乡双凤也比较有名,在颜市有浒浦羊庄、徐市羊庄比较有名,冠以“和尚”、“哑巴”等等名号,生意都不是一般的好,我是可庄人,最早吃到的是可庄的羊肉,所以一直习惯着可庄的味道,并认为,这才是正宗的羊肉味道。

现在是六月份,基本上所有的颜市羊庄都停业了,偏还能看到这家单县羊汤馆。

我也算是四处胡乱溜达的人,经常能在各处的集市之间见到单县羊汤的招牌,一直因为忙碌的缘故,匆匆路过。

第一次吃到它是在泰州的沿江公路边,气温应该有点凉,为了确认当时的细节,我特意耐心地翻看我以前发的朋友圈。我应该是为它写过些许字的,却最终没能翻到。

我记不得是什么季节?应该有点凉,春或秋季,时间也不早了,晚上七点左右吧?沿江公路宽阔,车辆却稀少,饥肠辘辘赶路的我见到路边隔离栏外有几家放在三轮车上的活动排挡,一下看中了一家单县羊汤。

遮阳伞、塑料小方凳、活动简易桌、一次性筷子,一只不绣钢大桶里盛着羊汤,我要的是羊杂汤,外加两个烧饼,忘了价格,反正不贵。

羊汤乳白浓郁,清淡、暖、香,一点也没油腻感;羊杂煮的酥烂,却很嫩,是我喜欢的样子,唯一的缺憾是基本没羊膻味。

偏重口味的我是喜欢味道的,比如鸭要有鸭味,臭豆腐必须足够臭,大肠一定要有点猪屎的味道,不然,物料沒了特征,岂不失去了该有的意味?

吃到后来,才勉强吃出些许隐约的羊膻味来,被那层薄雾般的热气浅淡着裹挟,若不认真体味,还真喝不出来。

可惜正当我要再次认真品味、甚至酙酌着如何讨教下这汤的做法时,摊主却打招呼,说能不能吃快一点?城管马上要来,得赶紧收摊了。我有点好奇,问怎么知道他们要来?每天都这个点来吗?摊主说不一定的,有时好几天都不来,他有内线,会提早通知到他,要不然,被逮到弄不巧三轮车什么的都要没收。

我知道城管的作风,和贩夫走卒讨生活的不易,照例我应该拥护政策,不该怂恿支持摆摊,却还是站在了摊主的立场,沒感到不悦,只是心生慈悲,同情起摊主来。匆匆地喝完汤,擦拭了两下满头的汗水,扫了他的收款码,更甚地是帮他们收拾起凳子来。

摊主边抱歉着边感谢我,其间还回绝了一个生意,忙乱地收拾停当撤退。

世事无常,谁曾料到,时隔不久,因为这次的疫情,总理发话,支持鼓励地摊经济,转眼间,城管多年的努力烟消云散,现在,沿江高速旁的那家单县羊汤该可以放心大胆地经营了吧?!倒是有点像旧时有身份地位的地主一般,因了一次革命,转眼成了打击对象,而一无所有的贫农,反而翻过身来,成了根正苗红的光荣的味道。

由此我对单县羊汤有了更深的印象,以至我再次遇上时,如同遇上了多年不遇的故友,更何况,新年后限制餐馆饭店营业,我已很久沒吃上羊庄的羊肉了,早馋了许久。

果然还是那味道,一样的清淡鲜美,和江南惯有的油腻有明显的区别,和公路边流动摊点的并无二致,而这一次我可以吃得更从容一点,那丝被神奇压制的羊膻味如同浓汤里隐约的甜般只有在收口的一霎间闪现,很快就难以捉摸地溜走。

我总是会遇到,不早不晚,比如一碗单县羊肉汤,让我禁不住百度一下,原来,在全国的羊汤中,它果然是第一,同时我也知道了单县地名的由来,是因为当地的一位虞夏时期名人单卷,据说他的尧舜的老师,尧和舜都曾想禅位于他,被他婉拒。

我沒读什么书,对历史文化之类所知甚少,甚至单姓是多音字也是很晚才知道,缘于上世纪七八十年风靡广播的说书人单田芳,还有他说的《隋唐演义》中的单雄信,等遇到现实生活中的第一位单姓朋友单峰时,已经是1987年那会了,知道有单县这个地方,更是新世纪的事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了解他们的兴趣,乃至今天,才经由单县的羊汤知道有单卷这个人物,也一点也不迟,刚刚好。

单卷,又名善卷。见到这一句,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游玩过的一个地方,离颜市不远,在宜兴的丘陵地带之中,有一个山洞就叫善卷,是个非常庞大非常有名的地下世界,当时我还好奇,感觉这地名怪怪的,莫非就是因单卷而名?

百度真方便,我很快得到答案,传说单卷为避舜禅位于他,隐居于此洞,故名。

当时游善卷洞时,必定会因景区知悉过单卷这个人名的,只怪那时知识浅薄,又或者认为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无关痛痒,因此根本没有记住或有深究的必要,而那时还沒有百度这玩意儿,要学习单卷是个什么人是要化很长时间和周折的,我哪有那个心思?所以很快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多年后我因为一碗羊肉汤知道了单卷,又因百度释了善卷洞的存疑,这印证的还是这些年我的一点小感悟:不用急,只要心存欢喜,我总会遇到,不早不晚,刚刚好。所有的事物都有因缘,多年前我抵达善卷洞,与我现在知道它和单卷的联系;单县羊汤驰名许久,我去年才第一次喝到,它们隐隐都有关联,我知不知道看似重要,回过头来确实和我以前想的一样,这些东西并沒有什么用处,大多时候还不及一个百度。

只是知道了一碗羊肉汤的来龙去脉,我的幸运在于我遇上了一碗汤并尝试过,知晓那些掌故,想来与汤的味道好坏沒有太多直接的联系,倒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更让我感慨一些。

下次遇到单县羊汤,我还想喝。

午夜过后,拉开窗帘,明月当空,映出屋外巨大桑树茂密枝叶留下的黑黢酸轮廊,还有些月光悄沒声息地停留在书桌之上,恍惚的的,远处,水田里蛤蟆的叫声络绎不绝着起伏。

月正圆,哦对了,昨日清晨我还看到大群烧香的信徒,猜测着是初一还有月半的事,还有你可能的去处,与现在的圆月印证,当是农历月半无疑。

是的,我所经历过的,都在一一印证,有的只需二三秒时间,也有二三天,或者二三年,甚至更长,几十年、一世。

但我一直相信,不会迟,不会早,都是刚刚好。

信许是喝了点酒,信许是你存了太久的话,信许是你太需要渲泄,今晚你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讲个不停,而我记下的,或未能写下的,还有你来不及说出的,也只能这样了,因为你我可能没有下一次的遇见了,如果还有未说完的,也只能放在心里了。

好在你我彼此之间还存在最后的信任。

这一点,已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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