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转角处人声、脚步声大起,段随听到有人在喊:“哎呦不好,撞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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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台上,中官口中的谕旨初时并无异常,大力夸赞三军用命,为国建功。接着道:“南讨大都督,吴王慕容垂,忠公体国,以国家多事之秋、府库不盈,领三军之愿,特请免受封赏。。。”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台上显贵,不明就里的,心想自古辞官辞赏的不少,但多是清高之辈的个人所为,这吴王竟然豁达、能干如斯,领三军一起辞赏,古来未闻。这大头兵的工作可不好做啊,能臣!贤臣啊!
台下的骄兵悍将不干了。老子何时说过不要封赏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多弄些军粮赏钱?一阵骚动,自铜雀台上看下去,军阵渐次混乱。
慕容暐眉头大皱,转头狠狠地看了慕容垂一眼,怒意明显。他可不糊涂,看到城下乱相,也猜着军士们恐怕并不知情。
可是日前李凤随中官颁太后懿旨回来时,言之凿凿,说吴王进言,三军齐心,一起辞赏云云。此前慕容评早就不断灌输给皇帝国库空虚的说法,故而慕容暐一听有这等好事大感兴趣,心道你吴王也终于知道要讨好朕了。本想即刻召见慕容垂,太后可足浑氏不晓得犯什么毛病,死活不同意,只是推说懿旨已下,优容吴王,岂能出尔反尔?
皇帝拧不过骄横的太后,便叫来慕容评问个虚实。慕容评一番天花乱坠,什么皇帝天命所在,三军沐浴皇恩,人心思古。。。只说得慕容暐自觉英明神武,远迈前代,竟没想起吴王真要这么干,总得上道正式的表奏不是。
不过可足浑氏与慕容评摄政多年,忽悠小皇帝惯了,这等细节上的纰漏只是小事一桩。皇帝真要追查起来,太后哭闹一回,准保不再追究。
慕容暐自然不傻,可是在他心里,敬爱的母后是不会骗他的;兢兢业业的太傅也不会骗他;随侍身周的李凤更是不敢骗他;那么唯一可能骗他的,只能是自小就被父皇母后说得很不堪的五叔了。
“哼,真是奸佞,要讨好朕,居然把主意打到朕的大军上去了,这是要置朕于何地?”慕容暐越想越是恼怒,可这是在大典之上,终究无法当场发飙,“且回宫中,看你如何解释!”
慕容垂先是脑中一片空白,被皇帝瞪了一眼,更是惶急。抬眼看到李凤,这厮头垂得更低了。再看场中,其他人多现惊讶之色,太傅慕容评的脸上却古井不波。
联想起那日李凤所言,慕容垂顿时明白自己被陷害了。可他也没法自辩。慕容评这招是个阳谋,慕容垂不接也得接下。总不能当着三军、宗室、众臣面前大喊:“我没说过!”那意思就是皇帝为了省钱故意坑你咯?慕容暐准保当场翻脸,以大不敬之罪砍了慕容垂的脑袋。
慕容评这招确实够狠,吃定了慕容垂。须知以慕容垂一心为国的心态,即便事后他也绝不能跑去和军中将士解释。宁可众军怨恨自己一个,慕容垂也舍不得军心涣散,对国家失去忠诚。
西风泠冽,大旗飘扬,斗大的“燕”字晃过慕容垂的眼角,他只觉痛彻心扉,“这就是我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大燕吗?”竟是这般陌生,这般冷酷。一颗心不断下沉,怨气冉冉积聚。
宣旨的中官不受丝毫影响,继续读旨,大意是天子仁厚,仍自内帑取财帛若干,分赏三军。算将下来,估摸着也就够众人喝几顿酒罢了。
铜雀台下,慕容德与悉罗腾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他二人身居高位,晓得庙堂里头的弯弯绕,加上深知慕容垂绝不能这么短视,便猜到有人搞鬼了。权倾朝野的太傅慕容评肯定是有份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慕容兄弟毕竟年轻,大为焦急。聪明点的如慕容令、慕容麟猜到事有蹊跷,不曾言语。慕容宝等几个则直喊:“父王怎的如此糊涂?”
可是场中最焦急的还不是慕容兄弟,而是头昏脑胀的慕容臧。眼看着军阵松动,他是真急了。心中大恨慕容垂:这老东西沽名钓誉,却把我给误伤了。
眼巴巴得候到圣旨读完,慕容臧急吼吼地冲着传令官大喊:“擂鼓!操演,起!”
传令官还算尽职,可是令旗所到之处,鼓声稀稀拉拉,队伍走得松松垮垮,枪林散了架,戟雨也实在小的可怜。。。
慕容臧欲哭无泪,偷眼看到铜雀台上,皇帝拂袖而去,走得甚急,九重华盖摇摇欲坠。啪哒一声,慕容臧跌坐地上,肥脸抽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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