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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久年没想到那天竟然是与他爹见过的最后一面,他在往后的日子里细细地想细细地尝——这辈子没有好好孝敬过自己的爹一回,他的爹虽然小气、虽然怯懦,再不济那也是他爹。日子一长,他连自己爹的样子也快记不清了,越是拼命回想越是记不清,记不清自个的爹到底是左脸有痣还是有脸有痣,记不清他老人家坐在太师椅上抽烟杆子的时候,是平着腿还是翘着二郎腿,好像很多事都错过了,很多事也越来越模糊。
不过这会儿他可不知道,正坐在驴车里摇头晃脑吹嘘着。冬来坐在前头赶着驴子,江久年爬过去捅捅他的肩,“嘿,瞅瞅带上我多好,这可比走路强多了。”说罢,又开始得瑟起来。
“是是是,托您的福呢,江少爷!”冬来挥着鞭子策了驴子一把,回头笑嘻嘻地看着江久年,老二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这就客气了不是。”江久年一脸得意地谦虚着,又觉得哪里听了不舒服,生分得很,倒使他不开心了,分别看了一眼这两人,说道,“你俩再别少爷少爷地叫了,听了生分,我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不,是生死与共了,”突然想到这个词,江久年觉得自己很有文化,特别认同,一字一顿大声地喊出来,“对,生、死、与、共,所以以后就喊我……喊我什么好呢,那就喊我年,年年,爷我微服私访,必须得改头换姓。”
老二笑了一声,“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吧,少爷!”
江久年瞟了一眼老二,“哎哎哎,说好的不叫少爷的呢,叫两声年年来听听。”老二没理他,转过身去了。
江久年又一脸谄媚地看着冬来,冬来实在招架不住,轻轻喊了一声“年年”,喊得自己整个人都麻酥酥的。
“嘿,”江久年朝冬来的后背使劲拍了一掌,“这就对了嘛,冬哥!”
两人没有再理他,江久年就侧着身子睡在驴车上,自言自语。
到乡下时,江久年指着他们家一百亩地儿,“瞅瞅,瞅瞅,咱家的地儿,从这头到那头都是!”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也没人搭他话儿,这让他觉得很没趣,翻翻身,驴车摇摇晃晃的,正好睡,眯着眼儿见周公去了,还迷迷糊糊地说了几句梦话。走过了不知道是第几个村庄,江久年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
“嘿,都这么晚了。”江久年看看这天色不早了,问,“这是到哪了?”
老二说,“快到徐家庄了。”
“这么颠簸你也能睡着!可是醒了啊,年年!”冬来喊出他的名字都觉得腻得慌,朝地下“呸呸”了两声,这引得老二仰天大笑。
“喂,你俩啥意思,啥意思啊!”江久年坐直了身子,瞪瞪他俩,看他俩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别过脸去,像个大姑娘一样堵了气。
天就快黑下来,车子往前走,走到前面的小山丘时,驴子像疯了似的没了命的跑,跑到一片枯草地,就停了下来,地势也算是平坦,不远处稀稀疏疏的有几株矮枯树,突然间起了雾,像是从天上降下一道帘子,越起越大,三米外不见事物。几人刚刚从巨大的颠簸中平静下来,转而又遇见了这大雾,驴杵在那里,怎么都不肯走。
“阿年阿年,可有带油灯?”老二看这情况不对,神色凝重。
江久年想这会儿可算是理我,傲娇着别着脸偷笑。
“都什么时候了,像个大姑娘似的婆婆妈妈!快点找找,有没有!”
江久年听老二的语气不对,怕是摊上麻烦事了,急匆匆地打开包袱,没看到油灯,摊出一盒火柴,底气不足地说,“只有一盒洋火。”
冬来着急地说,“老二,看不见路,驴不肯定走!”
老二弯着腰走向冬来,“我来!”
冬来爬上车,腾了位置给老二,老二摸出胸口的一纸符递给冬来。
冬来迟迟不肯接,说道,“那你呢。”
老二一把塞到冬来的手中,怒道,“别婆婆妈妈了,你随身带着,我不用!”
“那,那我呢。”江久年望着老二,惴惴不安。
“您那脖子上栓子着青玉珠呢,一般的妖魔鬼怪还没那本事伤到您!”老二说罢,见江久年心安了,便不再理会他,坐在车头,对着驴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才闭上眼,挥了鞭子,驴果然又乖乖地往前走。走了一会,依旧没有走出去,天越来越黑,三人也越来越坐立不安,老二拉了驴,不敢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