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舳的脸上又露出笑意,已经是第六次了,这种笑多么的简单,多么的吸引。
这种笑仿佛还会传染,一直留在床边的韩亦轩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而且越笑越开,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宫舳居然是骗子。
宫舳的手还握在他手中,他忽然使力握住她的手。这点力刚好让人有一点痛。
宫舳脸上的笑意更浓,就连嘴巴都在笑,她的眼睛却还没有睁开。
韩亦轩的手,再使多一点力,比刚才的痛再强烈一点。
屋子里立刻弥漫宫舳欢乐的笑声,不但眼睛睁开了,嘴巴也开了,笑着求饶——放开我。放开我的手,我醒了。我醒了。
韩亦轩的手已没有使力,却没有松开。“你是不是很早就醒了?”
宫舳坐了起来,忍着乐。“也不算很早,只是刚好看到你将墙上和地上留下刀痕的竹竿换上新的。”
韩亦轩苦笑。“原来我不但是瞎子,还是呆子,别人偷乐了三四次。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宫舳说。“你总算发现了自己也不是很好。”
黄昏已过很久,人也清醒了,也就该到晚饭的时候了。
晚饭是宫舳下厨的,并不是作为补偿,她的意思是怕又是呆子又是瞎子的人。一不小心烧了她的屋子。
晚饭就是一锅清甜的粥。
空腹了大半天的肚子,吃粥最好不过,而且他们也喜欢吃粥。
晚饭后,夜空中的星星已变得很明亮,他们就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观星,谈心。
一直谈了很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
夜深,夜悄静,凉意也更深,再多的话,也不妨留在明天。
宫舳已走向那张又大又香的床,韩亦轩当然就睡在靠近窗台的地上用被子铺出来的床,宫舳忽然叫住他。
“你是不是又打算留下来?”她又说。“你应该看出来,我只是太累而已,这点小伤也没有大碍。”
韩亦轩回身,微笑。“你总不会又想赶我走?”他又说。“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因为我已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他当然不是真的没有地方去。
宫舳低下了头,仿佛有一些话难以开头,她的耳朵都已红了,韩亦轩仿佛没有看见。
她终于抬起头。“你可不可以留下来?”
韩亦轩不太懂,她立刻又说。“今晚留下来,留在这张大床上。”
这个意思无论是谁都该明白,只要是男人都该明白,韩亦轩竟似还没有明白。
宫舳已慢慢走过去。“五年前,你离开我们的镇子,我也偷偷的跟随着你来到西韩。”她已走到他面前,两步之遥。“有一天,我邀请你来我的屋子,我说是一群旧朋友相聚,可是你却婉转的拒绝了我。”
她咬了咬美丽的嘴唇,鼓起勇气。“其实,那一天如果你来了,我就打算将身子给了你。”
韩亦轩的脸仿佛已红了,心也跳得很快。
如果你也遇到像宫舳这么样的女人,这个女人也像宫舳这么样直接,相信你的脸比韩亦轩更红,比韩亦轩的心跳,跳得还要快。
“今夜的星月很美,希望你不要拒绝我两次。”
韩亦轩的确没有拒绝,因为宫舳已经贴上去,她的香唇吻上他的嘴,她的双手十指吻上他的双手十指……
黑夜已尽,清晨过。
韩亦轩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宫舳看着他的眼睛,第二眼就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世界如此美丽。
张小妤下落不明后,他第一次这么觉得,是不是他因为再次尝到了爱的味道?
宫舳还在看着他,微笑着看着他,又温柔又甜蜜,她的眼睛仿佛一直都没有闭上过。
——你为什么这么样看着我,难道还怕我跑掉?
韩亦轩没有这么问,他也不会这么问。因为这句话的意思仿佛在说宫舳遇到很多次男人跑掉的经验。
宫舳说。“想不想重游旧地,再做一回小孩。”
韩亦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宫舳拉着跑了出去,甚至连一点东西都没有下肚子。
情爱,难道真的有一种力量,让人忘记了饥渴?
童年总是充满欢笑的。他们的童年当然也跟大多数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他们只有一点不同,因为他们大胆而调皮,所有比别的小孩还多了一点苦与痛。
他们会结伴上山采摘野果,他们会下河捕鱼,他们会偷偷的捉弄田野上睡觉偷懒的人家,他们还会去偷邻村人家辛苦种出来的水果和一些农作物,甚至会将那些人家好不容易赶回围栏的猪羊鸡鸭偷偷放出来,甚至……
童趣是无价的,他们最近几天居然都在走童年走过的路。好几次差点被山下的人家捉到。
也不知道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他们的屋子就来客人了。
第一个来的人是花白雪。
花白雪和韩亦轩的感情一向都很好,寒暄了几句,就开始谈心了,花白雪先说起她陪伴着呼延觉罗几乎走遍韩城的山与川,说到个中的辛酸时,她一肚子气,她的眼睛里当场充满爱。
然后。她又说起韩城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她的动机当然是苦劝韩亦轩下山。韩亦轩仿佛深思了一回,仿佛也应承了花白雪,花白雪也就微笑着下山了。
第二个来的人居然是呼延觉罗。
他和花白雪果然是共过患难的,他们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是呼延觉罗简单直接的说出来,最后他还说。他一直都拿韩亦轩当对手,他希望韩亦轩这个对手值得他尊崇。
然后陆续也来了几人,宁崇阳,上官秋枫,冰繇甚至覃小仙都来过。只是他们都只远处看着韩亦轩。
最后一个来的人是宁诚非,却带来一个坏消息。
“秦蒙洛死了。”
“他没有说是谁想要杀他,他死之前最后见的人就是朱棣。”
“他曾告诉我,王鹤霖还留在仙辰阁,除了陪伴霍紫衣重建仙辰阁,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到底是什么原因,宁诚非没有说出来就下山了。
第二天,韩亦轩又陪伴着宫舳上更高的山,不是走童年的路,而是看日落。
黄昏前,远远未到黄昏。
宫舳坐在悬崖边的草地上,她脸上的微笑已没有那么愉快。
“最近我们的屋子好像已经有很多人来过,下山的路几乎都干干净净了。”
韩亦轩的神情已经开始凝重,因为他知道就要离别,只是他却想不到会是永别。
“你已经陪伴了我半个多月,我应该心满意足的,你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韩城还需要你。”
“徐先生说我活不过三个月,说不定明天就是最后一天。”
韩亦轩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只遥望着远方。
“我知道你不喜欢别离,可是没有别离又怎么会有相聚,何况,你已给了我很宝贵的东西。”宫舳微笑着低下了头,又再抬起。“就算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也无怨无悔。”
韩亦轩终于面对着宫舳。“好,我下山,可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不能绝望,你的病一定会有法子治好。”
宫舳说。“好,我答应你,一定会找比徐先生还要厉害的医师来医治我的病,我还要留在我们的屋子里等你回来。”
韩亦轩说。“你也不需要一定留在屋子里等我,你空闲时,也可以多出去走动一下。”
宫舳点头,说。“你现在就下山。”
韩亦轩说。“你呢,你还要留在这里?”
宫舳说。“我还想看一看日落。”
韩亦轩凝视着她,也许他还想拥有一下她,可是他没有。
他转身走出几步后,才惊觉自己错了,错得很要命。
他又再转身时,宫舳已经纵身一跃,跃下悬崖——你一定要活着,忘记我。
韩亦轩看着宫舳渐沉渐远的身影,他的心也沉了下去,热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宫舳不想再因为她自己的而影响到他,更不想别人用她的生命威胁他,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死呢,死亡怎么能算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人心如此的残忍,死亡如此的可怕。
他忽然又想起了张小妤,这个一直陪伴着他的女人,这个让他的人生得到更多的女人。
他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居然都相继离开了他。
生有何欢。
死有何惧。
韩亦轩忽然站了起来,也纵身一跃。
这种结果,也许宫舳万万没有想到。
也许,她以为韩亦轩知道了她活不过三个月的事实,会慢慢的接受,迟早都会死,早一点和晚一点已没有差别。可是她又怎么想得到,死亡突然降临的可怕,足以冲毁一个人的心坎。
死亡如此的残忍,人心如此的脆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