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不过是个敲门砖,卢象升的目的是与这些老头们熟悉起来,再好套话。
论棋艺,对面的老头肯定不是卢象升的对手,不过卢象升对棋局控制得非常精妙,总会在无意间留下一些破绽,使得局面呈现一种焦灼的状态,看得周围的老头惊呼连连。
也许是难得“棋逢敌手”,下棋的老头整个人非常的亢奋,一会儿得意洋洋,一会儿捶手顿足,表情异常的丰富。
在以微弱劣势输给卢象升之后,下棋的老头不服,又拉着卢象升连下两盘。最后一局终于偷袭得手赢了卢象升,那高兴劲就别提了。
有了以棋会友的经历,众位老头对卢象升迅速的亲切起来,不知不觉间就聊开了。
“还不知道老丈贵姓?”卢象升对下棋的老头问道。
“老朽胡贵贤,卢小哥来济州岛多久了?”胡贵贤笑着问道。
“今日刚到,听说济州城繁华,就四处逛了逛,没成想这闹市之中竟然有如此幽静之所,就忍不住进来歇息一下。”说着卢象升向四周扫视了一圈。
胡贵贤一脸的得意,“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要说这济州城里比我们坊高档的地方不少,但要说这房子周边的风景还得数我们这些老街坊了。”
“哦,有什么说道吗?”卢象升应和着问道。
“我们是最早的一批街坊,论地段自然是最好的。而且我们的建成时间最长,花费的心思最多,这里的花草树木都是我们当初一点点的种下的,现在也都长成了。还有这些个凉亭和池塘,也是我们一点点的建起来的,风景自然比那些新建的街坊好得多。现在外城的很多新建街坊都在跟我们学,但是想要有我们这样的景致,没几年功夫是不可能的。”胡贵贤说起自己的坊区是一脸的骄傲。
卢象升却从胡贵贤的话里品出了其他的东西。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你要指望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去养花弄草,关注身边的风景,那无异于对牛弹琴。胡贵贤他们既然有闲情雅致来改善自己居住的环境,最起码也应该是衣食无忧的。
看周围老人的衣着,虽然朴素,但是都比较干净整洁。上面也会有一些补丁,但是很少。而且老人们收拾的也都很利索,满是沟壑的脸上时常洋溢着笑容。
“老丈的房子是什么时候买的?”这些样式统一的房子显然不是自己建的,卢象升凭猜测也知道这是金州军建好之后卖给他们的。
“大概是崇祯八年的时候吧,也有四五年了。”胡贵贤想了一下回答道。
“那么早啊,岂不是金州军刚到济州岛的时候?这房子只怕值不少钱吧,老丈的身家不少啊。”卢象升惊讶的问道。
“有个屁的身家,来济州岛的时候老汉一家身无分文,除了几张嘴一身衣服啥都没有。”胡贵贤噗嗤一笑,似乎想到了当初的窘境。
“那这房子?”卢象升有些疑惑了。
“老汉一家五口人,来济州岛的时候都有活做,攒了几个月的银子,凑够了首付就将房子拿下来了。剩下的钱老汉一家花了两年多时间省吃俭用也还清了,现在已经不欠官府一文钱了。”胡贵贤骄傲的说道。
“首付?这是什么意思?”卢象升听到了一个自己不懂的名词。
“就是第一次付钱的意思。这房子当初售价一百两,我们付了二十两就可以住进去了,剩下的钱官府让我们十年内还清就可以了。”旁边的一位老头插嘴道。
“哦,是这个意思啊。”卢象升明白了,“官府收的利息高吗?”
“我们那个时候是没有利息的,后来建的房子多了,官府就开始收利息了,不过也不高,一百两一年收二两的利钱。”胡贵贤对于自己这批人占了没利息的便宜非常满足。
卢象升听了点点头,这个利息确实不高,可以说非常有良心了。
“胡老丈一家两年就可以还清八十两的欠款,这收入只怕不少啊。”卢象升对胡贵贤一家人两年攒下八十两银子的事情非常好奇。
胡贵贤“嘿嘿”的笑着,没有说话,不过那股得意劲怎么也藏不住。
旁边一位老头说道:“他们家五口人有四口都可以赚钱,也就一个娃娃上学堂,攒起钱来当然快了。”
胡贵贤听了顿时就不干了:“狗屁。咱们这里一家四口都赚钱的多了去,甚至还有五口、六口的,怎么没见他们两年就把买房欠的钱还清了?老汉家里能够两年还清是因为老子有本事,钱赚的比他们多。”
“是是,就你能耐。这街坊邻居的谁不知道你们家走了狗屎运,居然被船厂瞧中了,否则哪里能赚这么多钱。”旁边的一个老头半是嘲讽半是羡慕的说道。
“谁让你们没有家传的手艺呢。嘿嘿。”胡贵贤洋洋得意的说道。
“胡老丈在船厂做工吗?”卢象升笑呵呵的看几个老头斗嘴,插嘴问道。
“以前在船厂做工,今年身体不行了,老寒腿发作的厉害,就回家休息了,只有老汉的儿子还在船厂干活。”胡贵贤边说边捶着自己的膝盖。
船工常年泡在水里,风湿病都非常严重,胡贵贤自然也不会例外,所以就回家休养了。
“休养个屁,白拿钱不干活,我都替你臊的慌。”旁边的一个老汉啐了一口。
胡贵贤听了也没有在意,看到卢象升询问的眼神,笑着说道:“虽然我养老了,但是船厂那边还挂了名在,隔个几日就过去转一转,指导一下那些学徒,还是可以拿一份俸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