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弥漫的灰雾下,一队人走过火焰之地,灰烬像雪一样飘落,也像雪一样寒冷。他们背着沉沉的布袋,每一个人都瘦得像枯骨,虔诚疲惫的面容下,是一双双晶亮的眼睛,透着炽热的光。晃动中,一块细细的黑骨从布袋口子里漏出,带出两片轻薄的黑羽。两只黑色的鸟在领队的两人肩头拍翅尖啸,它们的羽毛泛着金属的红光,脚上被拴着厚实的麻绳。身后,高山在怒火熔岩里咆哮,天地暗沉失色。

景象如晨雾般退去,大水涌来,淹没了大地。黑幕遮天,那是一只巨鸟的翅膀,翅膀上没有血肉,没有羽毛,只有深如墨色的枯骨。山崩地裂,洪水泛滥,人们像落叶一般纷纷死去,活下来的也没有安身之所,废墟一片狼藉,污泥与碎石间埋藏着死尸。黑色的巨鸟被手持石斧的勇士打败,碎落的黑骨被分散后,沉入了各个地方的水底。繁花盛开的山谷里,稚嫩的少女们手牵着手赤身走入了清澈的水池中。水一点一点地漫过她们,托起她们胸前挂着的白羽,接着又将其浸没。池心有微光闪耀,亮白一如星辰。

竹笛悠扬,白衣人降服猛兽,用一小截黑骨吸取笼罩其身的黑雾,然后抛掷入水。他的身影消失后,一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大肚的女人,揪着她的头发将其摁入水中淹死,陈尸水底。尘土漫天,旌旗飞扬,大地上战火连绵,士兵们押着俘虏在水边一字排开,手起刀落,头颅滚落水中,鲜血染红水面。之后,是几个男人拖着几卷草席来到了水边,席子里发出呻/吟,接着伸出溃烂的手,拖席子的人使劲一推,将草席推落水中。

寒冷与炽热缠绕,坚冰与烈火交融。梦境中有人从白雾里现身,衣袖飘飘,发丝轻浮。浓稠的白雾就是他的长袍,滚烫的黑血就是他的身躯。他的脸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那里面空无一物,却又似有万千幽灵。

让人目眩的白光闪过,她看见他变化了。他长出了皮肉,勾出了眉宇。她看到他对她微笑,一如玉石般温润,一如山泉般甘甜。她伸出手去,他又幻化成了云雾飘散。她追着云雾跑去,看见了青翠山谷间美如兰芷的影子。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幻影,低下头来,只见自己的身子燃烧了起来。火焰吞噬着她,由红转蓝,又由蓝转黑。玉啄骨仰头尖啸,火柱冲破云霄……

……

一夜大雪过后,全城都披上了银白的绒装。天放晴了,阳光刺眼,但温度寥寥。有着西域外貌身着束身皮衣的高个男人慢悠悠地走在马队的左侧,在他将要穿越城门的时候,他注意到远处城墙根下的一个隆起的雪堆。

一条老狗正在雪堆旁嗅闻,扑簌簌雪堆突然抖动了几下,老狗吓得跳开,警惕地退到一旁观望。有什么东西从白雪下爬了起来,男人驻足眯眼,细瞧下发现那竟是一个人。那人站直了身子,迷惑地抬眼看了看天地。他认出了那是他昨天见过的丑丫头,她也发觉到有人看她,于是视线便转了过来,与他交汇。她似乎也认出了他,脚步轻盈地踩着雪,朝他走了过来。

“你们出城?”丫头看着他身后缓缓前行的商队,问他道。

男人歪歪脑袋,好奇地打量她。“你就在城墙根下过的夜?”他难以置信地问。

“昨天被人打了……”一脸难看伤疤的丫头皱了皱眉,回想了一番,说道。“不过现在好像不打紧了,身子也不知为何,不痛了。”她转了转胳膊,全身上下检查着是否哪里还有异样,但似乎没有发现。

男人看着她滑稽的模样,笑了。“虽然下雪不比化雪冷,可就这样在雪地里睡一晚上,还睡得这么精神,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是头一遭见。”

“你见过很多人吗?”丫头抬头问他。

“走南闯北,当然见过不少。”他回她,“做生意嘛,这是必须的。”

“你是行商人……”丑丫头又看一眼他身后的马队,得出结论。最后一匹矮马驮着两捆扎紧的兽皮正走向城门,她的视线追随着它,穿越拱门的阴影,进入墙外晨光下的雪地。

“我能跟你走吗?”在他转身也穿越城门的时候,她跟了上来,迫切地问他。

“你能做什么?”男人大步向前,走过把守城门的士兵身前,追上在官道上越发走远的马队。两名士兵扫视了他们一眼,其中一人对着丫头露出嫌恶的表情。

丫头没在意士兵的目光。她小跑着跟在他身侧,伸出指头来开始细数:“我会爬树,会打猎,虽然不能打大猎物,但鼠兔山鸡什么的不成问题。我还会洗衣服,也会做饭——当然做得不是很好,和我姐姐比差远了,但我可以改进。我还认字,而且会写字,我自己的名字写得可好了,都是我姐姐教的……”

“看来你姐姐很厉害呀,也许我应该要她而不是要你。”男人解下腰间的酒囊,灌了一口。他调笑着,看向身旁的丫头。“她现在在哪儿呢?死了吗?”

丑丫头愣了一下,接着生起气来了。“你才死了呢!”她闷闷不乐地嘟囔,“不许你这样说我姐姐。”

他没兴趣去了解她的身世状况,这世上凄惨的人太多,懂得把握命运的人却太少。他斜眼又细细瞧了一番身旁的丫头,思量着她能有多大的可塑性。看起来手脚比较灵活,身子也蛮轻,大概有八成的把握会是个好胚子。这还蛮难得的。他将酒囊递给她,见她不接,于是又抖了一下。丫头狐疑地盯他,接下喝了一口,下一秒便辣得直伸舌头。

他嘿嘿笑着,拿回了酒囊,扣好,然后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还不错!那就跟着吧!叫什么名字啊?”

“玉啄骨。”她说,一双亮眼在被烈酒催出的泪花簇拥下,显得更亮了。

商队按照预定走完了一天的行程,晚上,在一间驿站卸货过夜。丑丫头和其他伙计一起卸货,然后喂马、刷马。她是最后一个进屋的,等她进来时,一锅汤已经分完了。

“给你留了一份。”男人敲敲自己身后的空当,厅堂的一根立柱下,搁了一个小小的歪木碗,里面盛了加了香料的萝卜粟米。那是他从他的汤碗里分出来的。他递给丫头一块干粮,她捧起碗靠着立柱蹲下,学着其他人一样把它掰碎,加进了汤里。火光映照着她的脸,男人瞧着她狼吞虎咽的饥饿劲,此刻觉着她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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