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案子上的事并没有什么动静,婉岭焦急地来问高觉:“怎么回事呀,说立案了,这就没事了?”
“人家怎么给你说的?”高觉问道。
“就说立案了。”
“那既然立案了,就该办理呀,还等什么,”高觉说道这儿,顿了一下,突然说道,“不对,没给人家交费,肯定是这原因,走,赶快去。”
两人再次来到法院,又过了一遍安检程序,再次见到那个受理案件的法官,婉岭给他交上五十元。那法官柜台里伸手接过五十元,还看着婉岭,婉岭也疑惑地看着他。他见婉岭不明就里,便说:“不是五十,费用早都提了,三百元,都是这么高。”婉岭又从口袋里掏出二百五十元给了那法官。那法官开好收据,一边递给婉岭,一边告诉她:“你的案子在二号法庭,周法官负责,你那些资料已经转过去了,她准备好了会通知你的。”
那天正好是周五,两个休息日一闪而过,周一,周法官就通知婉岭过去一下。
周法官在一个会议室接待了婉岭和高觉,先是给了婉岭一份《当事人须知》和一份《举证通知书》,然后告诉他们可能出现的问题,比如被告不在本地工作,能否适用异地审理等等,那样的话,就得返回到被告所在的S市去起诉。这让本已心情轻松的婉岭立刻眉头紧锁,满脸愁云。高觉问周法官有没有什么更稳妥的办法,周法官说没有,如果对方不在这儿,或者他们联系不到对方,这个案子是没办法判的。
“用公告的方式通知对方不行吗?比如说登报电视公告送达,一个月对方不到庭的话,就缺席判决不行吗?”高觉试探着问道。
“这样吧,你们也再和他联系一下,我们也联系他,电话通知他。”周法官说道。她后来又转到另一个话题,对婉岭说:“即使联系到被告,你也不要太着急,一个是看对方对你的起诉书有什么看法,另外我们也还需要走一走调解程序的。”
一听还要调解,还要耽误时间,婉岭急急地说道:“不用调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的声音里满含着愁苦的滋味。
从法院出来,高觉和婉岭从一条老街上经过。那条街道还算宽阔,只是路两边的参天杨树枝条萧瑟,被人工削剪地如同退了毛的公鸡一样,几片树叶在偶尔吹来的微风里可怜而零落地上下翻转几下,往年的蔽日树荫荡然无存。一棵树干上面的一枝如小水桶口一般大的枝杈被从树干处齐刷刷地锯掉,锯口上抹了一层红森森的漆料,仿佛流出来的鲜血。就像萧瑟的参天杨树一样,婉岭又陷入一种深潭般的深沉的愁绪之中,整个人看起来也是极度萧条。两个人漫步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像一对远行疲惫的情侣一样,婉岭倚在高觉的臂弯里,一会儿抬头望一眼远处,一会儿又低着头只管走着路,高觉一只胳臂扶着她,一只手又抓住她的一只臂膀,生怕娇弱的女伴摔倒似的。
两人静静地走了许久,高觉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就用宽慰的口气对婉岭说道:“只能这样了,也许那个垃圾,噢,你说的哦,说不定良心发现,明天就到周法官那儿拿走起诉书呢。”他见她不吭声,就接着说道,“有时候啊,有些事是很不好说的。再说,那个周法官还是比较贴心的,不像那些法警。”婉岭还没有吭声,高觉便继续说道,“你看这些树,被削剪成那样,不照样屹立在那儿嘛。人有时候也是不由自己的,被别人削,被自然削,被命运削,等等等等,也应该像这些树一样,巍然屹立才是啊。挺起来,别没精打采的,一切都会好的,啊,小女孩,对吗?”
“呵呵呵呵,”婉岭突然对着高觉笑起来,她将靠着他的那只臂膀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从他的腰后边揽过去,边走边说,“你真能敷衍,不过我很受用。真的,有你在身边,人生何求呢。”看到婉岭终于笑逐颜开,高觉也放下心来,陪着她开心地笑着。
婉岭和高觉回到寺院的第二天下午就接到周法官的电话,说让她放心,被告已经联系上,说是有点别的事耽误了要和婉岭办的事情,并且拿走了起诉书复印件,当场表示答应一切按照法律办,只是提出他为了找婉岭花费了不少财力精力,要是婉岭坚持离婚的话,就要赔偿他的损失。婉岭说只要不过分,她只希望早点了结这件事。周法官说他们会慎重考虑的,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会着重保护妇女的权益的,让婉岭放心,至于时间上,他们把卷宗再仔细地过一过,会尽快安排的。
又过了半个月,一个周五的上午,婉岭再次接到周法官的电话,通知她周一上午一上班就过去,准备开庭。接完电话,婉岭一路眉开眼笑地来到高觉房间里,报告了消息,并要他继续陪着她去法院。高觉自然乐得陪她了,一则能和她相伴就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一则也有个事情做。就在婉岭等开庭消息的这段时间,高觉把印好的第一期《心灯》从印刷厂带了回来,至于通联和散发的事情则有法一居士他们去做,他也不用操心。另外,在果真和尚的操办下,寺里也举办了一场连续三天的法会,法会的前两天有五六个法师和居士做了讲经说法,还进行了法理论辩,高觉按照自己的准备,将明心见性论证了一番,像别的人一样,也就自己的论题接受论辩,还好,他有那场梦里法会的开示,法理洞见辨析透彻,论辩寓理高峻幽深,颇得赞誉。法会的第三天还进行了烟供、放生等活动。所有这些一完毕,高觉又陷入循环往复的日常修持,闲来无事,正好婉岭又要他作陪,便也开心。
周一上午,婉岭和高觉早早就来到法院,周法官把他们安置在三号法庭,他俩便就近坐在一进门靠东边的座位上。不一会儿,被告方也到场,坐在西边的座位上。周法官和一个书记员进来后坐在北边靠着窗户的位置上。周法官根据适用简易程序审理民事案件的若干规定,就双方的主张做了简单的问讯和调解,认定原、被告的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双方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被告方放弃要求赔偿的主张,法院对原告提出的离婚主张予以支持,对原、被告的离婚予以确认。书记员拿上记录让被告先签字按指印,接着周法官又拿着记录让婉岭签字按了指印。最后周法官让他们等一下,说很快就能把协议书印制出来,省得再跑一趟。
于是,那男人便去了等候区等着,婉岭和高觉仍坐在原来的座位上等着。
一个小时后,婉岭拿上了离婚协议书。她和高觉从安检门的侧旁侧着身子出来,一到院子里,婉岭就轻松地对高觉说道:“结束了。”
高觉用臂弯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肢,边走边说道:“小女孩哪,那有个结束呢。旧的结束了,新的就开始了。你知道嘛,《心经》里面有一句话,叫做心无挂碍故。知道怎么解释吗?”
“就是没有挂碍嘛,心里面不要放事儿嘛。”婉岭随意地说道。高觉并不说她说的对错,而是直接开示道:“就是有挂无碍。你想,人生在世,即使是佛菩萨度众生,不可能没有牵挂吧,就像你在公司上班,你要操心工作吧,平时的吃饭穿衣,人事来往,即使你在寺院,下地干活,打扫帮厨,也需要操心吧。所以呀,活在世上,样样都会挂心的。但是,你要做到无碍,只管去做就是了,不要因为挂心,又产生障碍,形成担心、烦恼,整日劳心费神的,放不下,那可不行啊。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应做如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