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白发老者身前出现一道人影,还没待他做出反应,一记凶悍无匹的弹腿就将老人整个身躯狠狠弹了出去,从车尾一路撞到了车头,去势不减!
这震撼一幕来得如此突然又出乎意料,绝处逢生的众人仍保持着下跪姿势呆滞望向前方,直到再肯定不过地认出救命之人是车上沉默不语的少年后,惊喜交加的他们这才如释重负,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顾不得长幼礼节连连磕头感谢。
听闻声响的强盗们一窝蜂赶至,只见被他们视作绝顶高手的梁老爷子略显狼狈躺在车头,地面留有一长串整齐划痕。杀气腾腾立即成了目瞪口呆,强盗们只瞥见有个身影缓缓靠近,不等他们举起武器就被突如其来的拳脚揍得昏头转向,顷刻间一大帮人丢盔弃甲纷纷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这群强盗不过是有些蠢力气的普通人,比起常年累月在森林里与灵兽搏杀的佣兵都相去甚远,方才还笑着说打不过那小毛孩就回家种田的老賽此刻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随手解决掉这些恼人的家伙,宁霄轻轻踹了踹倒在地上装死人的领头强盗老賽,佯装怒喝道:“还不快滚!想呆在这找死吗?”
“大人饶命!滚滚滚,我们马上滚。”一骨碌翻起身,老賽慌忙拉起同样受伤不重却都躺在地上冒充奄奄一息的同伴,一伙人迅速爬起,呼啦啦骑马撤离现场,还相当识趣地没有带走半点货物。
望着强盗们的远去身影,宁霄不但没有松口气,眉头反而皱得愈发厉害,因为他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后头。
刚才那一击让他对白发老者的实力有了模糊认识,正因如此他才急于清理掉这些闲杂人等,好让他与那深藏不露的老人放开一战。先开宁霄以极快速度使出那招断魂踢,有心算无心之下仍用了八九成力道,试图毕其功于一役。可就在二人身体相触之际,明明是被偷袭的老头却好似早有防备,转瞬间便挥动右手拦下他的腿脚攻势,灵力几乎同时涌至手臂,恰好抵消了那招断魂踢的威力。即便老人因惯性被弹飞出去,宁霄也清晰看见他在倒地滑行时背部始终覆盖一层薄薄灵力。换句话说,刚才那招没有给老人造成一丁点伤害。
看出这点以后,宁霄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真的无从预料了。
“呵,想不到临了还遇上个不世出的天才人物,老夫刚才刻意探查都没能瞧出原来你也是个灵者,年纪轻轻竟有这种修为,很难得。”
老人缓步走来,面色如常地轻轻掸了掸身上灰尘平淡说道。
“这位老爷爷,能不能不动手?”宁霄面露苦涩,语气仍带着恭敬,身子却悄然紧绷。
“你这小鬼,明明自己先出招还叫我别动手,当真无赖。”老人罕见地撇撇嘴骂了一句,随后他便叹息道:“别费口舌跟我讲这些道理了,自打听到我儿出事的消息,我一个人跑到山里想了整整两年,始终没弄明白。我恨极了吴岩城里害我孙子的豪门,可更恨这些忘恩负义把我儿硬生生逼死的生意人!我一闭眼就好似能看见当年,一拨人坐在我家里,大晚上灯火通明地跟佑溪喝酒谈天,那会子可是拍着胸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结果呢。”
老人沙哑着嗓音轻轻念叨,浑身灵力如火焰般聚集升腾,车厢内的温度瞬间提升许多。又是一个火属性灵者,但这股杀伐气势远胜普通融体境,即便是离破体境仅一线之隔的凌风虎当初都未曾有这般骇人煞气。
一辈子浸淫在融体境的灵者实力多强?这个问题兴许连见多识广的顾浩都不见得能答上,要亲身验证这个答案,宁霄显然压力山大。当实力差距不在境界而在日积月累的年岁上时,谁也不敢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稳赢。
瞥了一眼见到老者安然无恙后纷纷吓得脸色惨白的商人们,宁霄心中正发愁该怎么说服老人转移战场以避免伤及无辜,不料后者指了指车外,率先破开车门一跃而出。宁霄扭头望向略显狭窄的车厢里乱作一团的人群,暗自叹了一口气后也跳出车外,他遥遥望向车头,只见地上躺了三只壮如小山的蛮牛兽,旁边还有两个生死不明的驭兽师。要是车子还能动,自己全力拖住老人片刻也能保全整车人的性命,可现在....
“后生,别瞎动脑筋了,除非现在杀了我,要不然车上那帮人今天铁定活不下去。我一个无牵无挂的糟老头死了便死了,可你不一样,年纪轻轻就有一身不俗修为,放到哪都是块宝,没必要在这丢命,你想好了再出手,我给你机会离开。”
老人从先前的邋遢不堪形象瞬间变成大宗师般气度不凡,言语间无不显示出超然自信。望着刚刚还喋喋不休转眼就要与自己交手的老人,宁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真打算动武?”木老很应景地在心底出声问道。
“要不然眼看车上的人被杀?我做不来这么冷血的事情啊。”
“你要清楚,这人的实力没法用境界衡量,一旦动手你未必能对付,万一他有杀招,你死了车里的人照样活不下去。即便侥幸赢了,他想走你也依然留不住。从那人刚才的话来看,这是个不死不休的结,普通人哪里躲得过灵者的追杀,他们终归是要死的。”
车厢里有胆大的旅客悄悄探出小半个头,只见那年纪相差极大的一老一小正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二人皆纹丝不动,但即便是车里的普通人也清晰感觉到了空气中逐渐升腾而起的杀气。
拳头紧了又松,宁霄沉默片刻后对心中的木老说道:“帐不能这么算。有一回我在火车站,哦对,你不知道啥是火车站,就是个乘车上路的地方。我迎面遇上一个中年女人,她突然把我拦住,然后很焦急地问能不能借她三块钱。那女人长得很平凡,平凡到我早就忘了她的样子,穿着也普通,口音不是本地人,当时我赶着上车就躲了过去,等回过神就开始后悔了。说不定她真的只缺三块钱买回家车票,我没帮她,万一别人也没帮她,那她是不是就回不去家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骗子,如果是,我没占到半点便宜,假如不是,我良心有愧。可当时如果给了她三块钱,即便她是骗子,我也没什么损失,假如她不是,我就算雪中送炭了。木老,也许在你看来,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路人能不能回家你压根就不会在乎,但我在乎,所以这车人的性命,我必须保住!”
白发老人耐心极好,笔挺站立,双手负于身后,一言不发等待宁霄开口。木老听完那段肺腑之言后总算作出表态,虽然有些无奈总归还是同意:“你愿意折腾就去吧,我保你留条小命在就是。那家伙的修为多半花在腿脚功夫上,别与他缠斗,要不然吃亏的是你。”
得到允许后,宁霄轻轻吐出一口气,主动上前一步示意老人出手。白发老者却固执地摇摇头,用目光示意宁霄尽管放马过来,后者也毫不客气,脚掌一跺就朝前冲去,率先一拳轰至,然而老人只简单伸出手掌,在出手如电的刹那恰好挡住了来势汹汹的一拳。宁霄立即变拳为掌,翻转手腕欲抓住老人的胳膊来个过肩摔,然而老人却似乎洞察到他的意图,手臂抽出身子后撤,没有给他近身机会。一击不成,宁霄果断后退继续酝酿攻势,下一刻,凭借瞬闪的惊人速度,他顷刻间冲回到老人跟前,紧接着迅速转了半圈绕到其身后,暗暗在手中积蓄的木螺旋趁势挥出,朝老人的后背猛地袭去。
未曾想,老人虽未来得及回头,身上却如同长了眼睛般敏锐无比,刹那间一股汹涌的火灵力涌至后背,火红色灵力急剧堆叠,将木螺旋的威势大幅度削弱。不仅如此,环绕老人体表的灵力还如一张吸纸般开始凝滞,连带着拳头贴在老人后背的宁霄身形也停顿了须臾。就在此时,老人果断撤去灵力并同时转身,一记老辣的窝心脚飞踹而去,那一脚力道奇准无比,恰巧用灵力撞碎了宁霄浑身防御最为脆弱的小腹区域,将他整个人弹飞数十米之远。
刚一交手就显露出这般差距,宁霄心底也苦涩无比,强忍着腹部传来的隐隐疼痛,他起身继续冲锋,然而接下来的状况却让这个与同境界交手未有败绩的少年不由地心生绝望。天下之大,能人不计其数,面前老者无疑在融体境层次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准,浑身灵力如同火影中我爱罗的砂之防御般严密牢固。无论宁霄从哪个方位,用何种力道攻击都能被第一时间拦下,火灵力如流淌的岩浆般在老人身体表面涌动,更为关键的是,老人使用起灵力来极为精确,从不肯多花一分力气,每次都恰到好处地拦下全部攻势并且给予反击。老人反攻的动作更是毫不拖泥带水,招招直击要害,动作干脆利落,若不是宁霄自身感知灵敏兼修习了瞬闪这等极品灵技,恐怕此时早已躺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灵者间对决的胜负因素有许多:境界、武器、灵技、经验、心态....不同于乡野村夫的赌气斗殴,你一拳我一脚,大可以打得毫无章法甚至扭成一团。灵者动起手来必有固定套路,也可以称为个人作战风格,有些灵者小心谨慎,敌人不靠近一尺之内就绝不出手;有些则愿意狮子搏兔,上来就力发千钧;有些人习惯打起架来计谋迭出,往往示敌以弱并隐藏了一手绝招,关键时刻突然爆发。作战风格往往能反映灵者秉性,眼下交战的二人,宁霄的招式称得上大开大合,起手收势都算干脆,也未曾用言语等小伎俩扰乱对手心神,反观白发老者始终平淡不惊,即便有过险象环生的场面也被他以娴熟技巧和高超的灵力控制一一化解。其实这两人最大的差异并不在招式,而在于灵力损耗。宁霄主攻,速度极快且招式迅猛,这般打下来体内灵力消耗巨大,即便修炼了天下顶尖的灵籍也撑不住多久,毕竟还有身体这个掣肘,老人却只是简单出手,每一次挥掌、侧身、出拳、伸腿都用力恰到好处,这种斤斤计较的打法最耗心神却也最省力气。
一场对战持续不到二十分钟,宁霄早已气喘吁吁,老人却丝毫未露疲态,连位置都不曾移动多少,这一幕看得车上旅客心头直发怵,一旦那来历不明的少年郎也拦不下成名已久却早早退出江湖的梁石庄,那他们这群人的下场可想而知。除了祈求少年能大发雄威之外,这帮脑子灵光的商贩们也紧张地凑在一起商议活命计划,换成是谁都不愿死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小后生,凭你还奈何不了我,收手罢。老夫脾气比起往年好了许多,不相干的人我也不愿去大开杀戒。你我同为灵者,也该知道走这条路实在不荣易,这份天赋就别浪费了。刚才动手,你的招招式式都玄妙得很,八成是出自名门,能有份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善心很难得,隐约跟我儿子当年有几分相像,我所以才没下死手。我猜先前你是怕自己见死不救会坏了心性,对日后修行无益,现在既然都动过手明白轻重了,就别再搀和。”老人挥了挥手,示意宁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