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红烛摇晃,罗帐之下,安静地躺着两个人——她的相公陶默言,和她从小到大厮混在一块,仿若亲生的表妹赵思怜。那是两张熟悉的面孔,此刻这样熟睡着,她却在烛光里恍惚起来,仿若初见,陌生的紧。
不远处的梨花苑里丝竹声声,传入耳畔里,热闹却变成了聒噪,同屋子里近乎诡异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就这样站在二人跟前,似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又仿佛过了许久,或许是床上的人也觉不踏实,悠悠然转醒,只一瞬间,却打了个机灵,坐起,四目相对……
她愣了一愣,不知何时,已经下意识走到了床边——“陶墨言,你这个畜生!”
“啪”,一记闪亮的耳光。
眼前的男人捂着脸,眼神由最初的难以置信夹杂着一丝怜悯,变成最后满满的厌恶,而后冷笑:“宋研竹,你这个泼妇!”
“泼妇,宋研竹怎么能是泼妇?,不,她不是……”手攥紧了又松开……
“大奶奶,他们说山匪下山了,咱们快跑吧!”俊俏的小丫头攀住她,苦苦哀求道:“大奶奶,咱们赶紧跑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怎么走,咱们能去哪儿?”她悲凉地问:“初夏,你找到大爷了么?”
“奶奶……”小丫头话未说,两行清泪已经落下:“大爷不会回来了,福子,福子说,大爷已经去找表小姐了……”
她的手一松,茶碗掉在地上,碎得不成形状……
“陶墨言,你这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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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十五年,建州城宋府。
屋子里的灯光明明灭灭,丫鬟初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暗暗念了句冷。起身挑了挑灯芯,见一旁的芍药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赶忙推了推她道:“芍药姐姐,花妈妈让咱们两人好生守着小姐,你可不能偷懒,若是被花妈妈瞧见了,咱们俩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个小丫头,姐姐做事还用你提醒!”芍药打了个呵欠,拧了拧酸疼的脖子,道:“连着十来天没能睡一个好觉,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花妈妈自个儿倒是落得轻巧,时辰一到就回屋睡去,也不管管咱们的死活。”
“姐姐可别说这样的话……”初夏噤声,回头看床上的宋研竹,只见她原本就精致的脸病了一场之后越发地瘦削下去,五官倒是更加突出了,只是脸色惨白惨白的,没有几分人色。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眉头紧锁着。
初夏原是想劝芍药少说些抱怨的话。花妈妈虽然已经去睡了,可是这院子里哪儿都有耳朵,指不定明天话就传到她的耳朵里。上一回院子里的淡菊也不过是私下里抱怨了花妈妈两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给了花妈妈听,当下倒是没什么,可是没几天之后,夫人就发了话要卖了淡菊——丫鬟们身似柳絮,命若浮萍,一切都得听主子的,做人就得谨小慎微些。
只是这话她不敢跟芍药说,芍药一向随性惯了,人又傲气,断然由不得她一个小丫头教训。
“天快亮了,花妈妈也快来了。”初夏道。
床上的人叮咛了一声,初夏赶忙回头,却被吓了一跳,方才还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睡着的宋研竹此刻面色越发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两颗牙就跟打架似得发出“得得”的声音,初夏赶忙走近,就见宋研竹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盐……盐……畜生。”
初夏实在不明白“盐”和“畜生”有什么必然联系,只得上前握住宋研竹的手唤道“小姐,小姐……”,喊了几声不见醒,宋研竹却越发打起寒颤来,面色也有些泛青,芍药有些害怕地推了推初夏,道:“初夏,你瞧小姐像不像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