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槎(1 / 2)

 雾锁寒江,长夜凄迷,一叶扁舟如梭般徐徐荡开清波,逆流而上,于烟笼四合中若隐若现,飘渺不真,仿佛航行在无尽梦幻内一般。如燕手擎灯笼,静静站立狄仁杰身侧,倏地蹙眉问道:“伯父,您都盯了它这么久,可曾看透它的真身?”狄仁杰负手屹立船头,神情淡然地徐徐收回目光,转首笑道:“古人的占星书上说,有种客星色白而大,看上去好像扶风动摇,名为‘温星’……”他说着话复又仰头向虚空望去,透过朦胧云雾,但见一轮“白芒”状若满月,高高悬挂东北苍穹,正兀自随风闪烁,投下清辉光晕,若即若离,动人眼球。如燕蹙着眉头抬眼张了一张,讶然道:“这颗怪星竟然如此明亮,若非知晓时下正值月末,免不得便会将其误认为明月一般,简直好生奇怪。”

狄仁杰点点头,拈须笑道:“是啊,关于此种状若明月的客星,历来不乏美丽动人的传说呢,呵呵。”如燕顿时眼波一亮,笑道:“伯父,左右闲来没事,您就随便说来一听,权当给这漫长无聊的旅程添些趣味了!”狄仁杰哈哈一笑,点头道:“好吧,那本阁就姑罔说之,以慰尔等姑罔听之罢。”他抬眼凝望虚空,悠然道:“据汉代的奇人严君平所说,我等头上的这道天河竟与大海相接。每年的八月份,都会有人乘坐浮槎往来于天地之间,看在不明真相的世人眼里,便将其称之为‘客犯斗牛’了。”

如燕静静听他讲完,不由低低一笑,轻叹道:“侄女倒是十分佩服这些古人的想象,然而看在如燕眼中,这怪星当空只怕绝非什么好兆头,正如占星家认为的那般,妖星起于觜、参,益州大地将有兵革之祸了。”她话音未落,忽听李元芳自身后笑道:“大人,这一会儿客星,一会儿妖星的,卑职的大好头颅都快听晕了。”狄仁杰顿时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地讲解道:“元芳啊,据前代太史令李淳风描绘,所谓客星者,出也无恒时,居也无定处,忽见忽没,或行或止,只因寓居于星辰之间,故而才以‘客星’称之。”他叹了叹,回身道:“其实在本阁看来,这类玩意儿无非就同天上的流星一样,本身并没什么稀奇之处,更与天灾人祸无干,雨雪风霜,潮起潮落,不过都是宇宙天地间再寻常不过的自然现象罢了。”

李元芳木讷地点点头,笑道:“虽然卑职听得还不是太懂,然而心里却完全相信,大人的说法绝不会有错。”他抬眼向苍穹张了张,倏地面色一沉,拱手道:“大人,不过事情确实有一点邪门,我等似乎……迷路了。”狄仁杰登时心中大讶,皱眉道:“可看过罗盘了?”李元芳点点头,苦笑道:“看是看过了,然而这玩意儿似乎突然出了毛病,失灵了。”如燕不由吐舌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妖星当头,果然诸事不宜。”狄仁杰摆摆手,面色凝重地转目四下张望,沉声道:“根据地图上的描绘,我等沿蒲水一路南下,今早才由依政折而向北,进入斜江之中。”他摇摇头,叹道:“倘若上天眷顾,一帆风顺,正常情形下,明早便能自大邑县登陆了。”

李元芳苦笑道:“可是看起来天公并不作美,眼下江水上雾气这么大,想来定会有一场豪雨。”狄仁杰点头道:“是啊,天意难测,世事无常,这一叶扁舟绝难抵挡住大风雨的袭击。”他叹了叹,立即抬眼向船尾处望去,朗声命道:“狄春,小心操舟,速速寻一处适合的地点,停泊靠岸!”他话音甫落,忽听得烟笼夜色中传出几声琴音,铮铮淙淙,忽明忽暗破雾浮来,宛如发自天籁一般。如燕登时花容色变,骇然道:“夜这么深,哪里来的琴声!”狄仁杰摇摇头,立时寻声眺望而去,就见流云幻雾中,远处岸边一点烛影飘摇不定,便有把柔婉嗓音幽幽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歌声委婉,如诉如哭,于此天高水阔、雾迷沉夜之中,更有种穿透人心,震魂骇魄的诡异况味。

如燕心头狂跳不止,急急叫道:“伯父,难道,难道是女鬼索命不成?”这时船儿荡波,愈行愈近,狄仁杰并不答话,立即凝神向前张去。原来距此五六丈远,江水东岸一亭翼然独立,借着梁下一盏八角宫灯投落的朦胧烛光,但见一道窈窕倩影,面遮薄纱、身着一袭月青色齐胸襦裙,正兀自端坐桌旁,静静拨弄琴弦,然而一曲唱毕,琴声亦即渐拨渐缓,眼见便要停歇。李元芳顿从一旁低声道:“大人,这情形古怪得紧,只怕就是冲着我等来的。”狄仁杰面色阴郁地点点头,沉声道:“是啊,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情形尚未明了前,我等也唯有见步行步,小心应对了。”这时晚风吹拂而过,眼前雾色忽浓转淡,视野为之一亮,如燕忽地骇然道:“伯父,那,那人竟不见了!”

狄仁杰登时大震,急急抬眼向前张去,却见亭内烛影摇红,一琴横卧,哪里还有半个人影?那抚琴幽歌的窈窕女子,便仿佛给风吹走也似消失不见,甚或根本就是恍然一梦,其人从来就没真实存在过。他不由深深一吸,皱眉道:“众目睽睽之下,不过风吹雾散的一瞬间,这女子竟能凭空消失,简直奇哉怪也,教人难以置信。”李元芳面容绷紧道:“大人,此子从出现到消失,事前都没有半分征兆,看来绝非善类无疑。”如燕亦心有余悸道:“是啊,伯父,早知道这般倒霉,便不如跟曾大人一道,从陆路直取益州了,免得如此提心吊胆,教人烦厌。”

狄仁杰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拈须向苍穹望去,倏地讶然道:“快看,那妖星竟也不见了!”二人同是一震,齐齐仰头凝望虚空,果见夜空如墨,漆黑一片,再寻不到适才那颗怪星的些许痕迹。如燕正欲应答,这时猛听得岸外山林中一声猿啼,撕心裂肺,刺破长夜,好不骇人!她顿时掩嘴低叫,花容色变道:“伯父,这鬼地方太也吓人,还是快些登岸罢!”狄仁杰点点头,叹道:“先不说这些个古怪境遇,只凭本阁多年来的经验,一场暴风雨眼看便要到来,是时候泊船靠岸了。”说着话立即朗声命道:“狄春,速速寻个地方将船停泊,我等上岸去也!”他负手屹立船头,眼光坚毅直视前方,倏地徐徐诵道:“哀弦欲断江妃泪,白浪空翻雾雨愁。天涯谁为歌一曲,明朝浮槎犯斗牛……”语调深沉,直凝江水,便在他的绝句声中,扁舟终于猛然一震,泊上岸头。

如燕高举灯笼,搀扶狄仁杰踏上江岸,眼波不由一转,凝神望向数丈外的四角凉亭,蹙眉道:“伯父,是否要到亭子里瞧瞧?”狄仁杰负手四下一张,但见晚风吹拂中,雾气忽浓忽淡,挥之不去,昏黄烛火仅能照亮身周三尺之地,足底沙石突兀,一直铺往前方无穷黑暗中去,显然竟是人工铺砌而成的一条窄路。他摇摇头,顿将大手指向凉亭,沉声道:“走,过去瞧瞧。”狄春见机识趣,立即抢在前头开路,一手举灯,一手挥刀披荆斩棘,引着狄仁杰等人徐徐前行,径直来至凉亭之外。

狄仁杰抬眼一张,借着梁下八角宫灯的摇红灯影,便见亭上的一块方匾内已古拙篆字镌着“望江亭”三个鎏金大字,笔划沉雄,气度不俗。他点点头,迈步踏入亭中,徐徐绕着石桌踱了一周,就见桌上静静陈着一架连珠古琴,器形饱满,黑漆涂面,池圆沼方,颈底以隶书刻着“晓月”二字,显然绝非凡品。这时就听如燕从旁讶然道:“伯父,这琴儿怎的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她蹙眉想了一想,倏地点头道:“哦,侄女想起来了!”她似有意无地瞥眼望了望李元芳,笑道:“原来何家妹子的闺房中那一架‘春雷’古琴,竟同它如此形似!”李元芳登时一呆,转头直直望他一眼,却没答话。狄仁杰却是拈须一笑,悠然道:“其实这也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伸手轻轻抚上琴弦,随意拨了几下短音,点头道:“若论当世造琴技艺之妙,只怕无人能出巴蜀雷家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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