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远温笑着点了点头,心底却浮起一丝苦涩。
按时吃药?连吃三个月?
他手头那些银子,哪里够使?
事实上,若不是觉明法师前去说项,他连卧佛寺的山门都敲不开,更别说寓居于此,省下住宿的花销了。
佛门净地、布施行善,那也是要银子的。没有钱,何谈清净?
而即便住宿不花钱,每日的吃喝用度,亦正在一点点消耗着他所余不多的资财,用不了一个月,他可能便要又靠典当渡日了。
何思远的面色黯淡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十余年前,他娶妻生子,原以为妻族家财可堪助力,却不想妻兄一病而亡,妻族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从那时起,便是贫贱夫妻百事哀,那被债主堵上门、全家人瑟瑟而颤的情形,恍若就发生在昨天。
如今,他已是孓然一身,可却也仍旧逃不开这样的命数。
天意么?
举首望天,何思远从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浩叹:
这世上当真就没个清净的所在,容他专心苦读、求取功名了么?
他禁不住又是一叹。
松涛阵阵,似在回应着他一递一还的叹息,此声未尽,彼声再起,周而复始,似是永无绝衰。
“到了。”了空的声音打断了何思远的愁绪。
他停了步,却见眼前是一方巨石,上刻着“听涛崖”三个字,正是他最近常来之处。
觉明禅师极喜于此处抚琴,每与他笔谈,皆在此处,今日亦是有约在先。
未曾想,赴约中途,偶逢故人。
三妹妹……不,应该是郡王妃的出现,令何思远的心,怎样也无法平静。
他深吸了几口气,压下丛生之百念,方提步上前。
这里是卧佛寺后山的一处断崖,因遍植松柏而得名,每临崖而立,听松涛连绵,倒也能令人心静。
而此际,在那半壁悬崖下,正盘坐着一名缁衣芒鞋、黄面黑须的僧人,那僧人面前有一块天然形成的条石,上头放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琴囊。
“禅师见谅,在下来迟了。”何思远弯下了腰,执礼甚恭。
觉明向他点头致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修的是闭口禅,从不说话,何思远已然习惯了,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席地而坐。
风有些大,吹得二人衣袂鼓荡。
了空不知何时退了下去,高崖之下,一僧一俗默然相对,一时皆无言。
数息之后,觉明双手捧起琴囊,递给了何思远。
“这是……”何思远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
觉明无悲无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举在何思远面前的琴囊,却又往前送了送。
这一回,何思远终是明白了,于是讶然:“禅师这是要将此琴赠予在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