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中,他撑着雨伞站在倾塌的雨棚前许久,最后轻轻的说了句:“老道长,希望你今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山高水远,江湖路长,日后再相逢。”
订好了三日后出殡的时辰,从邙山上回来,天色近黑,谢玄先去镇上的香火店,砸了一大笔银子,让香火店里面的老板明日早点赶到驿站,备好香烛纸钱,布置好灵堂,又匆匆赶往镇上的酒楼。
镇上酒楼正值晚饭的时候,热闹非凡,镇上的食客们相聚桌上,谈论的都是驿卒被杀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宛如就在当场见到驿卒被人一剑捅穿了胸膛,其状惨烈。唏嘘之余,幸灾乐祸的说起驿站的少年杂役,能死乞白赖的靠山没了,免不了又要流落街头,开始讨饭。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径直的找到酒楼掌柜的,又是砸下好大的一笔银子,拜托掌柜的将三日后的酒席包下,顺便带上桌子椅子,在菜色上面,决不能苛刻。
酒楼掌柜笑吟吟的收下银子,说了几句客客气气的安慰话,心下却是欣喜,巴不得少年早点滚蛋。
少年未来之前,驿站的伙食都是酒楼派人送到的,点的菜品价格不菲。少年烧火做饭的三年之间,两名驿卒很少光顾酒楼,损失了好多的银子,酒楼掌柜那个心痛,直到今日,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至于那个小家伙日后当归何处,呸,谁他娘的管呢!
少年走出酒楼,开始在小镇中挨家挨户的敲门,让镇上的人们,三日后来驿站参加两位大叔的葬礼,又免不得又被人奚落嘲笑,更有因他遭受私塾老先生板子的顽劣孩童,手舞足蹈的指着他骂唱,“大灾星,从东来,克死驿卒真是坏!”
少年一言不发的承受了,甚至还挤出笑意,说道让孩子一同前去,给两位驿卒大叔送行。
穿过大半个小镇,谢玄双腿已经酸胀,他走到米酒铺前,微仰起头,怔怔的看着写着“东南枝”的招牌。
米酒铺门扉大开,酒客却少了不少,长长的大通柜上,几名酒鬼百般无聊的喝着闷酒,心情不快。除了酒鬼,没有慵懒而坐,风情万种的周姨,也没有跑来跑去,青裙飘扬的雀儿,只有一位站在大通柜后,一边翻着账本,欢天喜地打着算盘的中年外乡人。
少年心思微沉,收起伞走了进去,向坐在原本周姨位置的外乡人问道,“你好,请问周姨和雀儿在不?”
外乡人闻言停止了打算盘,抬起头斜眼看向满身泥泞的少年,嫌弃道,“叫花子走远点,我这里没有什么周姨雀儿的,早在两个时辰前,这铺子就转给我了,那一对主仆收拾东西走人了!”
走……了?
少年如遭雷击,身形重重一晃,几乎跌倒在地。他茫然扫了眼显得空荡的酒楼、喉咙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片刻后,才徐徐回神过来,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他拿伞,没有撑开,继续的向着小镇的下一户人家走去,滂沱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衣服,每一滴落在的雨滴,就像刀,狠狠的砍在他的心头。
大雨中的小街上,仅有几名神色匆忙赶路躲雨的路人,望见了少年,嘴角讥讽,当真好生清冷。
少年低着头,看着黄色浑浊的雨水在脚下流走,惨然的笑了笑,想起了老先生曾说起的句子,颤颤道,“庄周梦蝶,大梦三千呐……”
三年,足足三年的时间,仿佛是场无比真实又美好的梦,让人沉醉其中。在今日,似乎冥冥之中有根手指,轻轻一戳,梦境怦然炸裂,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心沉深渊,又是一无所有了。
原来一切,不过镜花水月而已,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他们喜欢的只是两位驿卒大叔的银子而已。
少年很想哭,却发现不知自己如何去哭?
本就一无所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