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根本是个路痴!”青峰指着徒弟的鼻子,老半天挤出一句牢骚。
青简笑嘻嘻地往坐在一旁的青石上,完全看不出反省的意思。
“师父,徒弟我懂事以来都没出过青叶山,您自是知道的。”师徒两人相顾大笑。
笑话归笑话,正午时分盛会便要鸣磬开始了,如果届时不能赶到,就很失礼了。青峰拿出一把半尺长的碧色小剑,迎风一展,便成了一丈长,四尺宽,骂道:“臭小子,师父这就带你飞过去。丹霞山是古仙人得道的福地洞天,修道者不可妄动道法,以示礼敬。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都是你这顽徒害的。师父花了十五两银子才带你来此,若什么都没看成,那真是本门第一破财罪人。”
“那师父怎不早拿出这飞空木匾,咱师徒二人也少走些冤枉路?”罪魁祸首往往全无自觉,一心埋怨别人,无论是世俗的恶人,还是眼前的青简,概不能外。
青峰难得正色道:“徒儿,修道中人不轻入世俗,这是千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否则以道术之威,肆意妄为必将天下大乱。莫说为师一个小派掌门,就算是四宗宗主也不会在人前轻易施展,以免惊世骇俗,坏了天数。”稍作犹豫,又道:“青简,你涉世未深,不明白修道界也非清平世界。以道门而论,道、玄宗、术、法四宗,本出一脉,如今却为了‘尊道’、‘尊玄’、‘尊术’还是‘尊法’勾心斗角,不肯退让,都是一个虚名所害。如今,为师也搞不清我青叶门被归在哪一宗的统御下。平日我们道术玄法地乱叫无妨,此时此地却需慎重,更勿随便展露功法。万一恶了其他宗派,被当成对头,就是无妄之灾。”又反复叮嘱青简一定要在道门四宗大会上夹起尾巴,只管享用吃食便是。
总算啰嗦完,偏生顽徒又冒出一句让他险些吐血的话:“师父,您老人家算道士吗?”
老掌门一个爆栗赏过去,拎起青简的耳朵怒喝:“你当了我十几年的徒弟,竟然不知为师我是道士?!”
“那也不能怪徒儿。您平时那样子没有半点书中所说的仙风道骨啊。”青简愈发惫懒,死赖活挨不肯上那飞空木匾。他无法对师父明言——三日前,他在入定后忽有不祥预感,此次师徒二人恐怕未必能生离丹霞山。
青简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更说不清为什么对此深信不疑。这对古怪的师徒平日难得正经说上两句话,但自幼失去双亲的青简一直将青峰老道当作家人。老道士看似疯疯癫癫,实则固执异常。就算青简如实相告,他也未必肯听,说不定还要以身相试。
“迟了便迟了,能不去才好。”青简正是如此想法。
※※※
正午时分,丹霞山极华清玉洞前的石坪上,已是人头攒动。一贯清新的山风中混合了大量的汗臭、酒气、尘土。如果不是当空飞舞的各色云旗,看起来更像是在赶集市、逛庙会。
最外圈都是不请自来看客。能通过山下的奇门阵法者无不是小有道行之辈。受邀前来的修士,按照归依的宗门,被安置在朝南的四座浮空法阵之中。四宗各占其一。只凭这份声势足以令那些小门派艳羡不已了。
也属于无名小派之列的青叶门师徒总算在鸣磬前赶到道宗所属的“灵虚介子阵”中。受邀者中属二人到得最晚,理所当然成为关注的焦点。最初迎来的是惊诧的目光,随后换得几声叹气和摇头,最终变成不屑一顾。
青峰、青简师徒根本没空在乎这些。仙果琼浆塞了满口,无论是沁入心脾的香气,还是温润甘美的味道,全都是不能抗拒的诱惑。所谓烂泥扶不上墙就是这么回事。在一派肃穆超然的气氛下,师徒二人毫无自觉地大快朵颐,将自己面前连同左邻右舍的桌子一扫而光,口中不时冒出诸如此类的高论——
“师父,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没人吃啊!”
“嗯,好吃。那个,仙长们整天吃同样的东西会厌烦。你天天吃馒头和萝卜不烦吗?”
“您怎么能拿萝卜和仙桃比,还有这美酒。啊,香溢满腮,师父,琼浆仙露就是指这个吧。”
“你小子少喝点,你看仙长们都没喝。哦,您几位要是不喝,一会儿我们师徒捎回去点给门下的弟子们尝尝。”
……
端坐正中的道宗宗主华阳真人一面应付着前来拜见的各路修士,一面凝神推算今日论道的因果。偏偏“洞微诀”修至第九重,百里之内的落叶飞花都难逃遁形,直把青峰师徒的一言一行听得真真切切。千年道行的道宗宗主华阳真人自认养气功夫已到了无尘无我的至高道境,此刻心中怒气却如洪水泛滥,恨不得当场祭出惊虹剑,斩了这两个将道门盛会当成聚餐会、专程赶来吃白食的败类。
“当——”一声清越的磬鸣响彻云霄。便是何等的俗人也为之神清气朗。
道门四宗的论道大会如期而至。缺乏自知之明的青峰、青简二人似乎浑然不知已在鬼门关兜了一圈。
“各位道友,请随贫道一同出迎另外三宗。这次四宗论道是我道宗主持,不可失了礼数!”
青峰、青简好不容易将目光从美食上移开,瞥了一眼杏黄道袍、鹤发童颜的华阳真人,趁旁人不觉又各自抓了几把瓜果,方才起身站好。
华阳真人冷哼一声,袍袖一甩,大步走出灵虚介子阵。;